朝鮮以天堂為誘餌吸引日本人 如今一些脱北者起訴金正恩——“我們被騙了”——《華爾街日報》
Alastair Gale / Photographs by Shiho Fukada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作為被留在朝鮮的五兄妹之一,李索拉表示她常常難以抑制對逃離朝鮮的母親的憤怒。
“我無法入睡。我跑到外面大喊我有多恨她,“她説。
二十年後,她在日本與母親團聚,她們正在日本法院對朝鮮領導人金正恩提起訴訟。
她們表示,此案是為了銘記戰後日本重大的人道主義災難之一——這個任務落在了李女士這一代人身上,因為那些親身經歷此事的人正在逐漸離世。
李索拉的母親川崎英子是1959年至1984年間從日本移居朝鮮的逾9萬人之一,其中大多數是朝鮮族。他們被自己的民族自豪感以及金正恩的祖父金日成的承諾所吸引,金日成承諾他們將會回到人間天堂。
1959年,一艘載有人員的船隻從日本新潟港啓程前往朝鮮。圖片來源:Associated Press對朝鮮來説,該計劃是在約200萬朝鮮人在日本佔領朝鮮期間(1945年結束)移居日本(許多是非自願的)後,恢復民族自豪感和增加勞動力的一種方式。日本戰敗後,為人們返回朝鮮提供了便利。
川崎英子出生於日本的朝鮮族家庭,1960年,17歲的她獨自乘坐單程船前往朝鮮,期望在像她這樣的人中,作為國家建設項目的一部分找到人生目標。
甚至在船隻停靠朝鮮港口前,碼頭上的人們就高喊警告要求返航。但為時已晚。那些輕信宣傳的人已將自己判入貧困的牢籠,他們的日本背景將使其終生遭受歧視。
“我們被騙了”,現年80歲的川崎女士説道。
在朝鮮期間,川崎女士從事建築工作,夜晚還要照料長期患病的朝鮮籍丈夫。“我沒能像正常母親那樣給孩子温暖。我的角色是通過工作養家餬口。”
2003年,當子女成年、丈夫離世後,川崎女士策劃了經中國邊境逃回日本的計劃。她未曾告知任何人——在朝鮮,未經批准離境是重罪。她成功脱北與在日家人團聚,卻將李女士和其他子女留在了朝鮮。
1960年,17歲的川崎英子(日籍韓裔)獨自乘單程船赴朝,期待在祖國建設中找到人生價值。2003年她逃回日本。
當李空逃離朝鮮與母親在日本重聚時,最初對母親致力於揭露赴朝者困境的舉動感到不安。但她説:“多年來我逐漸明白,總得有人去嘗試解決朝鮮的人權侵害問題。“李女士表示,由於岳母的脱北行為,她的丈夫在晉升無望後開始酗酒。她回憶説,當時她4歲的兒子因營養不良正在醫院接受治療,但院方表示無法繼續收治。
“在兄弟姐妹中,我是唯一無法接受母親所作所為的人,“李女士説。
據她回憶,某個夜晚,一位渾身是血的鄰居瘋狂敲打她的家門求救——這位鄰居被自己染上冰毒癮的兒子襲擊,這種毒品當時已在朝鮮廣泛流傳。此事之後,李女士下定決心離開。此時距離她母親脱北已過去三年。
“我意識到我的孩子們幾乎沒有未來,“她説。丈夫雖反對這個計劃,但最終同意離婚讓他們離開。
她本無意與母親團聚,原計劃逃往有熟人居住的瑞士。最終她帶着當時11歲的女兒和8歲的兒子成功越境進入中國。
當他們的藏身之所遭警方突襲時,絕望中的李女士聯繫了母親。川崎女士隨即與日本駐北京大使館取得聯繫,使館安排他們乘出租車前往並獲得庇護。
在大使館,他們被告知唯一選擇是飛往日本。與母親團聚後,李女士驚愕地發現川崎女士正積極為朝鮮民眾的困境發聲。李女士表示,她擔心這種公開活動會危及仍留在朝鮮的四個兄弟姐妹。
李女士表示,在接下來的四年裏,她逐漸理解了母親眼中的世界。她在日本國立圖書館仔細研讀了關於移民計劃的原始資料。通過夜校完成學業後,她繼續進入日本頂尖學府法政大學法學院深造。
儘管從朝鮮獲得賠償無望,但李女士説,她母親和其他四位提起訴訟的人希望勝訴能增加對朝鮮的壓力,促使該國允許移民計劃的倖存者返回日本。“我逐漸意識到需要有人站出來解決朝鮮侵犯人權的問題。這是我母親的動力來源,我也決定以真面目參與這場運動。“她説道。
她提出了在日本法院提起訴訟的想法。2018年,川崎女士和其他四位參與移民計劃的人起訴金正恩,每人索賠近100萬美元。他們聲稱自己是被誘騙到朝鮮後遭到扣押。
他們深知無法從金正恩那裏獲得賠償,朝鮮政府也完全無視訴訟程序。但李女士表示,這個團體希望勝訴能提高社會對該問題的關注度,並施壓朝鮮允許該計劃的其他倖存者返回日本。
據人權組織統計,數十年前從日本移居朝鮮的人中,僅有約150人成功脱北。相比之下,自1990年代末以來,約有3.4萬名朝鮮人逃至韓國。
東京一家法院於3月裁定,儘管原告確實遭受了欺騙,但他們提起訴訟的時間過於遲延,因此駁回了損害賠償請求。這個由五名成員組成的團體(年齡均在80歲左右或以上)目前正準備向東京高等法院提出上訴。
現年52歲的李女士為原告團體提供法律諮詢,週末和節假日則與自己的子女及母親共度時光,或外出就餐,或進行家庭遊戲。她還參與管理一項在新潟市種植柳樹的紀念項目——這個港口城市正是當年參加移民計劃者離開日本的地點。
李女士表示,與母親交談時她使用敬稱"川崎女士"而非"母親”,暗示着母女間仍存在情感隔閡。但如今她最擔憂的是,由於母親健康狀況惡化,高等法院的判決可能會來得太遲。
“每當想起她經歷的艱難人生,我都對她懷有無比的敬意。“李女士説道。
川崎女士最後一次與朝鮮的子女通話是在2020年底。她擔心可能無法與他們重逢,但六年前逃離朝鮮六個月後與兒子的那通電話給了她些許慰藉。
“是您養育了我們,為我們付出了一切。我們理解您想回到另一個被留下的家庭。“她回憶兒子當時説道。
李空良用敬語稱呼母親,表明母女間仍存在情感距離。儘管如此,李女士表示:“每當想起她經歷的艱難人生,我都對她懷有無比的敬意。”寫信給 阿拉斯泰爾·蓋爾,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