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線狂想》評論：道路、橋樑與諸多辯論 - 《華爾街日報》

拉爾夫·費因斯飾演羅伯特·摩西圖片來源：凱特·格利克斯伯格/The Shed當你想到羅伯特·A·卡羅在其普利策獎獲獎傳記《權力掮客》中挖掘了逾千頁值得探究的素材——該書講述了塑造紐約市及州輪廓的公路橋樑建設者羅伯特·摩西（其影響力或許無人能及）——便會驚訝地發現，著名劇作家大衞·黑爾在《直線瘋狂》中從摩西生平提煉出的戲劇張力竟如此稀薄。

事實上，摩西的複雜性及其龐大遺產或許是問題的根源。即便由頂級舞台演員拉爾夫·費因斯飾演摩西，這部戲劇仍常淪為信息堆砌的長篇獨白。讀過原著的人不會獲得新知識——儘管摩西的對手、活動家兼作家簡·雅各布斯（海倫·施萊辛格飾）在此短暫亮相，奇怪的是卡羅書中卻未提及她。但即便對摩西僅有粗淺瞭解或單純好奇的觀眾，也可能覺得該劇乏味，它本質上只是場關於摩西功過是非的舞台辯論。

第一幕設定在1926年，當時摩西以長島為基地，開始強佔所有可用土地（甚至包括不可用的）來建造公共公園和海灘，並修建數百英里公路讓城市居民能夠抵達這些場所。費因斯演繹的摩西毫不掩飾傲慢，他威逼工程師與助手時的凌厲氣勢，以及推平障礙（主要是長島莊園富豪們的頑固抵制）的霸道作風，展現出強烈的行動力。

配角們——隨意而傲慢的蓋伊·保羅飾演反摩西權貴領袖亨利·範德比爾特；摩西的首席助理芬努阿拉·康奈爾（朱迪思·羅迪飾演，在平淡角色中表現紮實）；工程師阿里爾·波特（亞當·西爾弗同樣如此）——主要是充當人類共鳴板或提示者，讓摩西傾吐他的野心與歷史。摩西佔據了大部分精煉有力的台詞：“一旦你有了能成事的名聲，你就能成事。“關於他表面上致力於從窒息的城市中解放的人們，他説：“我們必須推動他們的命運，但無需尊重他們的意見。”

導演尼古拉斯·海特納和傑米·阿米蒂奇受限於劇中缺乏顯著行動或激烈衝突。劇情主要發生在摩西的規劃總部，設計圖被展示在畫架上；雖然費因斯先生強勢的摩西為劇情注入了活力，但他的下屬們大多站在背景中，幾乎不比那些畫架更有生氣。

當州長阿爾·史密斯（丹尼·韋伯飾）風風火火闖入房間時，為劇情注入了令人欣喜的活力。史密斯帶着比摩西低得多的階級特有的邋遢又粗俗的驕傲氣場填滿了辦公室，他來確認摩西是否未經他允許就擅自啓動了公路項目。韋伯先生的表演辛辣有力，史密斯和摩西對峙時像兩隻蓄勢待斗的鬥牛犬。費因斯此前大多以雄辯演説家或鐵面執法者形象出現的摩西，此刻終於流露出一絲不安，因為他知道史密斯能成就也能摧毀他的野心；戲劇由此迸發出激烈的生命力。

丹尼·韋伯飾演阿爾·史密斯州長，拉爾夫·費因斯飾演羅伯特·摩西，朱迪思·羅迪飾演芬努阿拉·康奈爾，亞當·西爾弗攝影：凱特·格利克斯伯格/棚屋劇院遺憾的是，第二幕的活力逐漸消退，場景主要設定在1955年摩西的紐約總部。在這裏，我們看到了一頭暮年雄獅——從他呆滯的眼神、暴怒或輕蔑的發作中，開始顯現出三十年無情謀劃留下的傷痕。

如今是他的對手們佔據舞台，演員兼活動家雪莉·海耶斯（阿拉娜·瑪麗亞飾）與雅各布斯聯手發起攻勢。不幸的是，他們對摩斯城市願景的抨擊給人感覺像是：對方隊伍終於獲得了發言回合。雅各布斯：“首先，他有個瘋狂的想法，認為解決汽車過多的方法是增加更多汽車。其次，他堅信解決道路擁堵的方法是修建更多道路。”

甚至連摩西的部下也開始質疑這位偶像的泥足。新入職的黑人女性瑪麗亞·海勒（艾麗莎·貝利飾）——考慮到老闆的種族主義傾向，她的存在本不可能——將矛頭對準他的"貧民窟清理"手段：“你推倒了住滿波多黎各人、墨西哥人和黑人的建築，這麼做是因為在你眼裏他們不是真正的人。他們只是需要被清除的污垢。”

最終，曾經忠誠的芬努阿拉也站上象徵性的講台，痛斥摩西對待已因酗酒住院的妻子，以及長期忽視患有硬化症的艾瑞爾等種種劣行：“這個辦公室做的每件事都存在偏見，都是偏向權貴的偏見。”

長期以來，野兔先生一直是一位出色的戲劇分析師，剖析那些掌控者和權力機構。但在這裏，即使費因斯先生經常令人眼花繚亂的表演也無法掩蓋一個事實：面對摩西那些巨大且至今仍有爭議的成就，這位劇作家顯得力不從心。

伊舍伍德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戲劇評論家。

本文發表於2022年10月28日的印刷版，標題為《道路、橋樑與諸多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