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3億美元的運動鞋帝國崩塌

自詡為球鞋發燒友的羣體在線上競拍限量版球鞋推高價格，為成千上萬創業的青少年和成年人創造了利潤。

九年時間裏，邁克爾·馬利克扎德從人羣中脱穎而出成為美國球鞋圈名人。他在球鞋轉售市場賺取超過3億美元，這個市場因稀缺性和潮流屬性導致價格飛漲。

馬利克扎德先生被譽為頂級球鞋買手和賣家，經手過許多未正式發售的稀有鞋款，部分售價甚至低於零售價。他能搞到最稀有的耐克公司Air Jordan系列，以及Yeezy系列——在阿迪達斯集團上月終止與説唱歌手兼企業家坎耶·韋斯特（現用名Ye）合作後，該系列轉售價預計將飆升。

表面上看，馬利克扎德的成功讓他過上了與奢侈球鞋文化相匹配的鍍金生活。39歲的他在Instagram上炫耀法拉利跑車、價值六位數的芝柏表與漢堡包的合影，還曬出在俄勒岡州尤金市百萬豪宅內騎行2.9萬美元路易威登自行車的照片。

現實中，他的商業帝國卻因訂單積壓、拖欠貨款和客户投訴而瀕臨崩潰。據知情人士透露，今年五月，身兼公司財務總監的未婚妻敦促他坦白一切。

聯邦檢察官數月後以銀行欺詐罪起訴這對夫婦，並指控馬利克扎德先生犯有電信欺詐和洗錢罪。客户聲稱他們支付了數百萬美元購買鞋子卻從未收到貨。法院指定的接管人正在清理這位企業家公司Zadeh Kicks的剩餘庫存。

據檢方稱，去年初，馬利克扎德先生在Air Jordan 11 Cool Grey運動鞋上市前數月就收取了約60萬雙的訂單，淨收入超過7000萬美元。檢方表示，他將每雙運動鞋定價在115至200美元之間，低於預期的零售價約225美元。

馬利克扎德先生最終只能拿到6000雙。

檢方指控他在明知無法完成所有訂單的情況下，仍向客户收取預付款。他們表示，至少從2020年起，他就將公司超過1000萬美元的預付款用於購買奢侈品，包括手錶、皮草和手袋。在一份扣押令宣誓書中，聯邦當局指控這對夫婦還使用客户的錢支付房屋首付，並完成了約60萬美元的裝修工程。

2020年Zadeh Kicks倉庫內部。圖片來源：Todd Cooper/Eugene Weekly"這對運動鞋市場來説是一場伯尼·麥道夫級別的騙局，“運動鞋轉售商Secret Sauce的首席執行官邁克爾·施耐德説，他經營着一個專注於運動鞋和收藏品的在線社區。

馬利克扎德先生及其39歲的未婚妻貝瑟尼·莫克曼均表示不認罪。他們的律師在各自的書面聲明中稱，二人正配合當局工作，努力減少對客户造成的經濟損失。

根據法院指定接管人提交的文件，數千名個人和企業對Zadeh Kicks公司提出索賠，其中一名債權人報告稱被拖欠約1500萬美元本金及利息。宣誓書顯示該公司擁有23,000名客户，據前客户反映，未履行的訂單最早可追溯至2018年。部分客户僅獲得了現已毫無價值的店鋪積分。

“Zadeh Kicks事件對很多人造成了毀滅性打擊，“佛羅里達州博卡拉頓的球鞋倒賣商米納特·阿扎德表示。

基於該公司在球鞋愛好者中的口碑，阿扎德先生稱自己於2020年10月訂購了100雙Air Jordan 11 “Jubilee"運動鞋。儘管只收到50雙，他轉售後仍獲利5000美元。

阿扎德先生稱這是他賺過最輕鬆的錢。“這傢伙比標普500指數還靠譜，“他回憶當初對馬利克扎德的評價。

這看似絕佳的投資機會讓他又支付了10萬美元購買約400雙其他款式球鞋。但他説一雙都沒收到。

創業初期

馬利克扎德出生於耐克發源地尤金市，2005年畢業於俄勒岡大學。他曾就讀波特蘭藝術學院學習鞋類設計但中途輟學。據知情人士透露，2010年他在波特蘭地區耐克門店工作時，因利用員工折扣購貨轉售遭解僱。

根據扣押令宣誓書顯示，2013年馬萊克扎德開始與莫克曼交往的同一年，他開啓了球鞋轉售事業。記錄表明，他向父親借款約2萬美元作為啓動資金。

他認為這遠遠不夠。檢方指控自2013年起，這對夫婦向銀行提交了至少15份虛假貸款申請，通過篡改財務和銀行對賬單獲取了約2000萬美元貸款。

隨後，馬萊克扎德為熱門球鞋搭建了供應鏈。

自20世紀90年代起，轉售市場便通過eBay、論壇和寄售商店等平台在互聯網上運作。早期球鞋轉售商通過掌握庫存內幕消息，並利用零售店人脈提前鎖定鞋款來獲取競爭優勢。

隨着時間推移，線上搶購逐漸取代了在發售日到實體店排隊的傳統方式。

高端時裝設計師和名人穿着限量版球鞋的形象席捲社交媒體，將球鞋推升為財富與地位的象徵。零售需求激增帶動二級市場擴張，人們通過StockX和Goat等新興平台及eBay進行球鞋買賣。

截至今年5月，耐克公司從耐克及喬丹品牌鞋類中獲得290億美元收入。投行Cowen分析師預測，目前年規模60億美元的球鞋轉售市場將在2030年前達到300億美元。

6月26日邁阿密Got Sole球鞋展會上展出的限量款Dior x Air Jordan 1 Retro High球鞋。圖片來源：CHANDAN KHANNA/法新社/蓋蒂圖片社最初通過電腦搶購限量版球鞋，能讓買家在發售開始時（即所謂的"突襲發售”）公平獲得購買機會，部分鞋款甚至在一分鐘內售罄。

轉售者花費數千美元購買搶購軟件以插隊，有時還會突破限購數量下單。

知情人士透露，Malekzadeh先生最初依靠與全國授權零售商店長的私下交易，在球鞋上架前批量囤貨。

“他確實樹立了’終極後門渠道商’的形象，“Schneider先生如此評價Malekzadeh在獲取庫存方面的名聲。

這些人表示，隨着新冠疫情導致供應鏈中斷，Malekzadeh轉向主要通過StockX平台掃貨，以大幅溢價收購大量限量球鞋。

StockX發言人回應稱：“沒有任何單一客户在特定年份的交易量佔比超過1%。”

飛躍之年

2019年成為球鞋市場的里程碑。StockX獲得超10億美元私募估值；蘇富比首場球鞋拍賣會上，一雙破損的耐克元年版球鞋以15萬美元成交；喬丹品牌也創下首個十億美元季度銷售額。

扎德·基克斯的銷售額也在上升，尤其是在其他轉售商中。其中一些人發佈了顯示該公司批量訂單的照片。其他人則對他們獲得的看似難以置信的交易表示讚賞。馬利克扎德先生在社交媒體上留下了他成功的跡象，給人的印象是任何人都可以通過轉售運動鞋賺錢。

2019年，人們在巴塞羅那排隊希望購買一雙阿迪達斯Yeezy Boost運動鞋。照片：Paco Freire/SOPA Images/Getty Images根據其現已刪除的網站，多年來，該公司一直接受客户預購Air Jordans的款項。隨着需求的增加，客户的等待時間和取消費用也隨之增加。根據網站上顯示的政策，如果客户取消預購，將被收取20%的費用。後來，這一比例上升到了50%。

退款規則也發生了變化。2018年，該公司告訴客户，他們必須等待訂單日期後長達10個月才能無罰金取消。馬利克扎德先生沒有向每位客户提供現金退款，而是提供了商店積分和禮品卡。

他不能容忍客户因未完成的訂單和延遲而在帖子中詆譭公司，並威脅要禁止他們購買他的鞋子。

當達米安·奧爾蒂斯在Instagram上評論一個問題時，馬利克扎德先生給他發了電子郵件。2019年7月的郵件中寫道：“我們想給您一次禮貌（通常我們不會這樣做），通常我們會屏蔽那些不遵守我們列出的政策的人。”

加利福尼亞州奧克蘭市的奧爾蒂斯先生估計，他在未完成的訂單中損失了約14,000美元。考慮到早期的利潤，他表示與扎德·基克斯（Zadeh Kicks）做生意總體上收支平衡。

錯失良機

隨着豪華運動鞋越來越受歡迎，限量版鞋款在轉售市場上可能帶來豐厚的利潤，尤其是當這些鞋是像耐克這樣的品牌與已故的維吉爾·阿布洛（Virgil Abloh）或説唱歌手特拉維斯·斯科特（Travis Scott）等知名時尚設計師合作推出的。

有些運動鞋未能達到炒作的效果，投資者因此虧損。其他時候，運動鞋的價值會因為鞋類公司決定重新補貨而下降，從而失去了獨家性的吸引力。

印第安納大學金融專業的學生阿爾納夫·卡姆拉（Arnav Kamra）親身體驗了市場的起伏。2020年，他在北卡羅來納州卡里市讀高中二年級時，15歲就開始轉售運動鞋。

他説，當學校在疫情期間轉為遠程教學時，轉售運動鞋成了他的主要關注點。卡姆拉用父母給的錢建立了一個在線運動鞋商店。

到去年，他表示自己積累了一批資產，包括運動鞋和其他收藏品，總價值40,000美元。

阿爾納夫·卡姆拉在印第安納大學的宿舍裏，身邊擺着幾雙耐克和喬丹品牌的鞋子。照片：安娜·鮑威爾·丹頓為《華爾街日報》拍攝有一筆交易特別引起了這位青少年的注意。扎德·基克斯以590美元的價格出售耐克與斯科特合作推出的Air Jordan 1運動鞋。這款白色皮革和棕色麂皮高幫鞋在轉售市場上的價格約為2,000美元。

“投資回報率高得離譜，”卡姆拉先生説，“我不斷説服自己必須買更多。”他通過多筆訂單向Zadeh Kicks支付了近1.8萬美元。

卡姆拉表示，在五月他生日前兩天，他收到了Zadeh Kicks的郵件。他期待馬利克扎德能提供新的超值交易，但郵件卻宣佈公司已解散，所有未發貨訂單（包括他的訂單）都將取消。

卡姆拉稱自己仍在做轉售生意，但已將重心轉向學業。

據知情人士透露，今年初莫克曼女士首次瞭解到公司收支與訂單履約存在重大差異的細節。

知情人士稱，由於部分客户對未發貨訂單發出威脅，馬利克扎德和莫克曼開始擔憂人身安全。這對夫婦在律師建議下向聯邦當局尋求幫助。

五月底，馬利克扎德正式申請解散公司。

法院指定接管人提交的文件顯示，耐克代表正配合接管人和執法部門評估Zadeh Kicks倉庫的剩餘庫存。耐克發言人拒絕置評。

馬利克扎德的資產正被清算以償還債務。聯邦調查局查獲了他名下610萬美元和29萬美元的銀行本票，以及若干手提包和手錶。

公司倉庫中發現近6萬雙鞋。接管人稱已處理客户關於剩餘庫存的諮詢：包括約4.8萬雙耐克鞋、近8500雙阿迪達斯以及馬利克扎德私人收藏的1100雙鞋。

寫信給Inti Pacheco，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11月5日印刷版，標題為《3億美元運動鞋之王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