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奧蘭治縣藝術博物館的無界建築

橙縣藝術博物館攝影：邁克·凱利加利福尼亞州科斯塔梅薩

距離洛杉磯一小時車程的科斯塔梅薩塞格斯特羅姆藝術中心，猶如一個擁擠的舞台，每棟建築都想爭當主角。其兩座劇院和音樂廳風格迥異、材質不同，缺乏例如紐約林肯中心那種標誌性的形式統一感。如今，上月剛開放的橙縣藝術博物館以9300萬美元造價、5.3萬平方英尺的體量加入了這場建築羣像。

當我們走進一個喧鬧的房間，本能反應是提高嗓門。初看橙縣藝術博物館確實如此——其主立面充滿動感與破碎感：一端將無窗的方正體塊刺向天空，另一端又退讓出寬闊的公共台階，隨後再次隆起形成塔狀塊體，僅在中部留有開口。整體猶如被刺穿的甲殼。

橙縣藝術博物館攝影：邁克·凱利這些特徵體現了普利茲克獎得主湯姆·梅恩及其洛杉磯事務所Morphosis（由合夥人布蘭登·韋林負責）的一貫手法：先建立形式秩序再打破它，用既非傷口也非孔洞的非常規開口製造分裂感。但這次看似形式至上的任性設計實則不然——建築師罕見地將重心放在了營造人性化公共空間這一宏大命題上。

梅恩先生略帶懊惱地告訴我，他的整個職業生涯都"活在弗蘭克·蓋裏的尾流中"——這位比他更負盛名的加州同行也是普利茲克獎得主。典型的蓋裏建築是獨立雕塑式地標，如同塞格斯特羅姆藝術中心其他建築一樣孤傲自賞。但在中國完成眾多項目的梅恩先生，對中國新城將建築、基礎設施與公共空間視為整體設計課題而非割裂元素的做法表示讚賞。秉承這一理念，他拒絕在日益縮小的藝術中心公共區域再添一座圖騰，而是消解了建築與場地的傳統界限——通過佔據基地70%面積的寬闊迎賓階梯和空中露台，將廣場空間引入博物館內部。

建築與廣場的融合更體現在外立面的處理上：釉面陶土白色面板構成富有魅力的溝槽表面，雖保留着實體磚牆的整齊層理與錯縫接合，卻呈現出織物質感。這面牆如嬉戲的緞帶在建築表面舒展翻卷，時而挺括平整，時而似在微風中飄拂。但它始終不與地面接觸——宛如提起裙襬，露出傾斜立柱與全玻璃打造的底層空間，再次實現了室內外的無界延續。

入口處的圓形大廳裏，陶土牆面聚攏成空間漩渦，彷彿正自我包裹成紗籠裙。透過三層朝向各異的玻璃棧橋向上望去，景象堪比皮拉內西版畫《監獄》中想象的迷宮牢獄（或更應景地説，像錯綜複雜的高速立交橋），令人恍若置身急速旋轉的筒倉底部，為後續藝術體驗奏響激動人心的序章。

橙縣藝術博物館攝影：邁克·凱利接下來是佔據建築南端全部空間的美術館區域。開放靈活的展廳提供了近2.5萬平方英尺（約2322平方米）的傳統白立方展覽空間，但經過圓形大廳的視覺盛宴後，這些規整的展廳顯得過於平淡。建築師談及建築的"空間張力梯度"，委婉地表示越往內部探索趣味性越低。其單調程度堪比大型倉儲超市，動線設計更是形成空間死角。最糟糕的是，由於位於屋頂平台下方，所有展廳都沒有自然採光——身處陽光充沛的南加州卻如同置身地下。

正如體育界常言，有時必須"為團隊犧牲"，以成就更大價值。Morphosis建築事務所將户外廣場延伸至博物館屋頂的設計，確實犧牲了內部展廳的個性。我們既讚歎其理想主義精神，也不免為這種取捨感到遺憾。這確實是個極具理想主義的機構——館長海蒂·祖克曼宣佈未來十年免費開放的大膽決策，既彰顯社區包容性，也向未來捐贈者（橙縣作為富裕地區不乏潛在贊助人）表明：每筆饋贈都將被珍視。

但落差何其明顯。外立面狂歡樂章邀人共舞，而內部寬敞的"倉儲式"展廳卻彷彿在説——來購物嗎？

劉易斯先生在威廉姆斯大學教授建築史，併為《期刊》撰寫建築評論。

發表於2022年11月7日印刷版，標題為《無界建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