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夫曼百貨》評論：帝國商場 - 《華爾街日報》

1912年考夫曼百貨位於史密斯菲爾德與鑽石街的市中心店鋪。圖片來源：匹茲堡郵報曾幾何時，美國各大城市中心商業區遍佈着巨型百貨商店，從狐皮披肩到集郵工具一應俱全。但它們的作用遠不止於此——正如A·J·利布林那句戲言所印證：“國際新聞的報道量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紐約幾位紡織品商人認為怎樣最能賣出內衣。”

這是因為當時報紙主要依靠百貨公司的廣告收入支撐。在美國中產階級的黃金時代，這兩種機構共生共榮，共同詮釋着這個階層的價值觀與理想。百貨商店還是廣播行業的先驅，在廣播發展初期就資助新聞及其他節目，有些商店甚至獲得了廣播執照。

這些零售業巨頭以其他方式滋養着城市生活。其所有者往往是慈善事業和地方建設項目的領軍人物。商店為女性提供了職業發展機會，她們也是商場時尚餐廳的常客。而櫥窗展示、節日遊行等吸睛活動則為城市注入了活力。正如某百貨公司前促銷總監所言：“我們把零售做成了劇場。”

這家百貨公司正是匹茲堡地標建築考夫曼百貨。記者瑪麗琳·皮茨和勞拉·馬爾特·施耐德曼在《考夫曼家族：締造匹茲堡傳奇百貨的家族》中，記錄了這個市中心商業鉅艦的輝煌航程與最終沉沒。這部作品既是對曾在美國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的零售業態的生動剖析，也是一幅流光溢彩的考夫曼家族肖像。

與眾多美國零售業巨頭家族一樣，考夫曼家族也是猶太人——具體而言是德裔猶太人。1868年，年輕的雅各布·考夫曼因反猶主義、經濟困境和自身冒險精神的驅使來到美國。他每天風雨無阻徒步10到20英里，與其他移民一起"向賓夕法尼亞州西部的煤礦工人和工廠工人兜售紐扣、針線等小件縫紉用品"。

雅各布學習顧客的文化和語言，提供賒銷服務，積攢資金後購置了馬車，接來弟弟以撒，兩人傾盡所有開了家小店。他們秉承父親的經營理念服務鋼鐵工人家庭：“好商人薄利多銷……誠信經營，保持耐心，不誠實的競爭者終將把顧客都送到你店裏。”

隨着另兩位兄弟加入，全家拼命工作，家族企業隨着匹茲堡的發展而壯大，最終成為大型百貨商店。到20世紀初，考夫曼家族已取得巨大成功。在被卡內基、弗裏克和梅隆等富豪雲集的杜肯俱樂部拒之門外後，他們協助創立了猶太人的康科迪亞俱樂部。日益富有的兄弟們購置豪宅舉辦名媛舞會，同時也開創了慈善傳統。第一代考夫曼相繼離世後，後代們陷入財產與權力鬥爭，甚至有家族成員另開競爭店鋪。但將考夫曼百貨打造成20世紀多元化商業帝國的，是雅各布的侄子老埃德加·J·考夫曼（1885-1955），他通過法律運作、財務手段以及與表妹莉蓮的關鍵聯姻鞏固了商業掌控權。

作為一位完美的商業鉅子，人稱E.J.的他並不滿足於單純盈利，儘管他堅信那些耗資巨大的舉措最終會帶來收益。但他真切感受到更崇高的責任，並付諸行動——例如在大蕭條期間為絕望的匹茲堡市民組織並提供救濟資金。與此同時，他斥巨資將考夫曼百貨改造成裝飾藝術風格的零售殿堂。

他與眾多市中心零售商一樣，致力於打造優雅豐饒的消費聖殿，其願景是通過提升普通顧客的生活品質而非迎合低級趣味來獲得成功。因此，在委託博德曼·羅賓遜為考夫曼百貨創作巨型壁畫系列《貿易的歷史》後，E.J.在1930年的慶典上向600位賓客揭幕時宣稱：“商業的最高成就是對美的贊助。”

即便拋開"匹茲堡頭號花花公子"的身份，E.J.的私生活同樣彰顯對美的追求。他最持久的美學貢獻是委託建造了兩座非凡宅邸：先是弗蘭克·勞埃德·賴特在賓州西部鄉村設計的標誌性建築"流水別墅"；隨後又在加州棕櫚泉由理查德·諾伊特拉打造了現代主義傑作，即今所稱的考夫曼住宅。

作為家長式僱主，E.J.確保員工享有從職業晉升繼續教育到補貼暑期休假等全方位福利（不過與多數商店一樣，考夫曼百貨鮮少僱傭黑人從事非基層崗位）。福利優厚的同時，公司注重規範言行舉止"，作者指出，“員工撰寫的文章會勸導售貨員對顧客稱’夫人’而非’女士’，推薦商品時説’這款很時尚’而非’這個很時髦’"。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與許多家族經營的百貨商店一樣，考夫曼百貨被出售給了一家更大的企業集團——梅公司。隨後的歲月雖然起初繁榮，卻出現了諸多致命趨勢：汽車普及、富裕消費者遠離市中心購物，以及沃爾瑪、塔吉特和好市多等折扣巨頭的崛起。

《考夫曼百貨》一書簡明扼要且研究深入，儘管略顯平淡。若想更深入瞭解商店背後的傳奇人物，推薦閲讀富蘭克林·托克的《流水別墅的崛起：弗蘭克·勞埃德·賴特、E·J·考夫曼與美國最非凡住宅》（2003年）。不過要理解百貨商店的興衰史，《考夫曼百貨》仍是必讀之作。

阿克斯特先生為《華爾街日報》撰寫每週新聞問答專欄。

本文發表於2022年11月7日印刷版，標題為《商業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