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肯的民主願景 - 《華爾街日報》

關於葛底斯堡那場偉大戰役的消息斷斷續續地傳到亞伯拉罕·林肯耳中。但當1863年7月4日清晨，羅伯特·E·李率領的南方聯盟軍被迫撤退的消息最終得到證即時，這份捷報來得再及時不過。面對聚集在白宮外的祝福人羣，林肯欣喜地宣告：“那些反對’人人生而平等’宣言的軍團"在這場大戰中"掉轉尾巴逃跑了”。

當月月底前，政府已着手規劃在葛底斯堡建立一座國家公墓，以安葬3300多名陣亡的聯邦士兵，並定於11月19日舉行落成典禮。擔任主講的將是德高望重的愛德華·埃弗裏特。但組織者邀請林肯發表實際的揭幕致辭——正如大衞·威爾斯在邀請函中所描述的"幾句恰當致辭"。

他們期待的或許只是例行公事的發言。但林肯的演説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總統用272個簡潔有力的詞彙，將美利堅共和國的歷程劃分為三個階段：過去（“八十七年前”），現在（“現在我們正進行一場偉大的內戰，以考驗這個國家，或任何一個孕育於自由並奉行上述原則的國家，是否能夠長久存在”）和未來（“我們要在這裏下定最大決心，不讓這些死者白白犧牲”）。

林肯演説的簡潔性也使《葛底斯堡演説》在質樸中藴含深意。為何開篇採用聖經式的奇特表達？為何援引1776年《獨立宣言》而非1787年《憲法》？如果在內戰後續兩年中，我們未能通過這場"考驗"，歷史又將如何改寫？

然而，演説中最未被深入審視的，是其宏大的三重表述：“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這絕非修辭點綴。林肯通過這三重表述，闡明瞭民主制度的三大基本要素。首先是同意——即民有政府。1854年林肯在反對《堪薩斯-內布拉斯加法案》（該法案在奴隸制問題上妥協）的演講中宣稱：“根據我們古老的信念，政府的正當權力來自被統治者的同意。“這清楚表明"未經他人同意，任何人都不夠格統治他人。我要説這是首要原則——美利堅共和主義的根本支柱。”

民主的第二個顯著特徵，是人民在治理事務中的發聲權——民治政府。無論這種積極發聲是像古希臘雅典那樣的直接參與，還是像美國憲法規定的代議制形式，都至關重要。從初涉政壇起，林肯就主張民治政府——通過法律和選舉實現，而非通過攜帶絞索與獵槍的暴民——才是民主唯一合法的表現形式。“我不否認人民可能在選舉中犯錯，“他在1861年承認，“但若真如此，真正的糾錯之道在於下一次選舉。”

民主的第三個基本要素，是服務於人民利益的政府——民享政府——而非效忠君主、貴族或傲慢的精英階層。林肯寫道，正因如此，政府只需履行那些"個人無法獨自完成，或無法妥善完成"的公共事務，如修建道路橋樑、設立學校收容所、執行法律與保衞國家。他在185年指出，雖然政府"不承擔糾正或預防世間一切不公的職責”，但確有責任防止"在社會土壤中播下過多荊棘”。

林肯在葛底斯堡的演説並非辭藻華麗的炫技之作。那種風格被留給了埃弗雷特長達13000字的演講——通篇充斥着對修昔底德和伯里克利的古典隱喻，卻沒有一句令人銘記。而林肯的演講則闡釋了美國民主的創立初衷、為何值得為之犧牲以捍衞它，以及國家若能在這場衝突中完整存續將迎來怎樣的未來。這種犧牲的典範將催生"自由的新生”，如同復興佈道者所倡導的重生——正如林肯1858年所言，這將"使政府重新回到憲法制定者們最初設定的軌道"，重振美國立國的本真精神。

這種新生是每一代美國人必須承擔的使命。通過它，我們不僅能重新理解林肯，更能迴歸民主的本質。我們重獲那種在造物主面前昂首直立的人類尊嚴——沒有獨裁者或君主投下干預的陰影，雙手向自然與上帝伸展，也向同胞張開懷抱。當我們做到這一點時，林肯在葛底斯堡致敬的那些英靈將會擁抱我們，如同陽光再次照耀這個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

格佐先生是普林斯頓大學詹姆斯·麥迪遜項目政治與領導力倡議主任。

亞伯拉罕·林肯於1863年11月19日在葛底斯堡國家公墓落成典禮上發表演説。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刊登於2022年11月9日印刷版，標題為《林肯的民主願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