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者與王國》評論：正義事業的叛逆者 - 《華爾街日報》

朝鮮國旗。圖片來源：SeongJoon Cho/Bloomberg News2019年2月22日，一名自稱馬修·趙的男子敲開了朝鮮駐馬德里大使館的門，給使館最高級別官員帶來一份禮物。開門的朝鮮工作人員將訪客引入室內，隨即去請他的上司。就在此刻，五名潛伏在外的入侵者跟隨這名訪客潛入建築，亮出手銬和看似手槍的武器（實為氣槍），迫使所有人趴倒在地。

被制服的朝鮮人或許以為這羣民間武裝人員是奉命來綁架或殺害他們的準軍事人員。但"馬修·趙"實為人權活動家，並非殺手。他的真名叫洪昌（音），計劃假意綁架曾向他求助脱北的朝鮮外交官蘇潤哲。洪昌的人生軌跡及其終結暴政統治的運動，構成了布拉德利·霍普懸疑非虛構政治驚悚作品《反叛者與王國》的核心敍事。

記者霍普沿着全球權力與陰謀的脈絡展開調查，揭示了一個充斥着華盛頓特區地下活動家、傳教士、特工及其支持者的隱秘世界。許多人追求着一個艱鉅而崇高的目標：將朝鮮人民從獨裁者金正恩手中解救出來。霍普帶領讀者踏上扣人心絃的"地下鐵路"之旅，描述了朝鮮難民穿越中國、東南亞、利比亞最終抵達西班牙的大膽逃亡——正是在西班牙，洪昌的團隊闖入了朝鮮大使館。

《反叛者與王國》是霍普先生前兩部著作的出色續篇。與湯姆·賴特合著的《鯨吞億萬》揭露了逃亡富豪劉特佐的驚天騙局——這位被指控從馬來西亞國家投資基金中竊取45億美元轉入私人賬户的主謀，在作案過程中還蠱惑了華爾街與好萊塢的投資者。而《血與石油》則記錄了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不擇手段的崛起之路。

值得稱道的是，霍普先生在此書中將鏡頭轉向了一位理想主義者的艱難跋涉，展現其在曲折且時而充滿變數的英雄之路上前行。韓先生這位成長於加利福尼亞的韓裔墨西哥公民，看似意志堅定卻也有缺陷——他常因正當理由錯信他人，犧牲了正常成年人的生活，卻在解救朝鮮于專制統治的道路上屢屢受挫。

作為基督教傳教士的獨子，韓先生在蒂華納生活至七歲後移居聖地亞哥地區。父母經營武術學校並將收入投入貧困兒童慈善事業，這使他自幼被灌輸了強烈的"使命感"。雖就讀耶魯大學，他卻覺得那裏過於封閉。“儘管滿口崇高理想，他那些常春藤盟校的同窗大多沿着既定軌道追逐傳統意義上的成功，“霍普寫道。渴望更高追求的韓先生於2004年聯合創立了"解放朝鮮"組織（LiNK，後更名為"自由朝鮮”）。

《反叛者與王國》揭示了韓先生面對美國在人權承諾上的侷限性時所經歷的憤懣。國務院官員們專注於"地緣政治、力量平衡與核武器問題”，對他關於朝鮮民眾苦難的憂慮置若罔聞。2006年，六名朝鮮難民"相信美國會恪守為朝鮮難民提供庇護的承諾"，在韓先生護送下前往中國——此前已有難民在美國駐瀋陽領事館獲得庇護。但使館官員這次卻拒絕為這羣人提供安全港。

洪先生身份暴露後，在中國拘留所度過了10天，隨後被驅逐出境。中國政府原本打算將這些難民遣返回朝鮮——這是一項長期政策——他們回國後很可能面臨悲慘命運。但美國政府通過談判達成協議，允許他們改道前往韓國。

心灰意冷的洪先生逐漸成長為一名大膽激進的行動者。2012年，他秘密創立了"千里馬民防組織"，該名稱源自一種日行千里的天馬。2017年2月，在金正恩同父異母兄長金正男在馬來西亞遭神經毒劑暗殺後，千里馬組織將金正恩的侄子金韓松從澳門安全轉移至台北。在中央情報局意外協助下，活動人士成功將保護對象送上飛往荷蘭的航班，但當本可領導反抗運動的金韓松突然改乘另一班飛機離開阿姆斯特丹時，他們感到被輕視——當時金韓松仍由中情局官員陪同。

兩年後，這場自導自演的"綁架案"成為洪先生的滑鐵盧。朝鮮外交官蘇先生臨陣退縮決定留下，同時一名使館工作人員跳窗報警。洪先生及其團隊勉強乘坐優步和使館車輛逃離。

洪先生及其同夥隨後遭到利用並被拋棄。霍普寫道，當他們返回美國並將文件資料交給聯邦調查局聯繫人後，FBI認定"這些人只能自生自滅"。2019年4月，洪先生的長期戰友、海軍陸戰隊退伍軍人克里斯托弗·安在洛杉磯被捕，目前面臨引渡至西班牙。洪先生目前在逃，下落不明。

霍普先生揭示了這一活動組織的悲劇——同時也展現了朝鮮人民更大的悲劇，他們的苦難已持續數十年，而英雄們鮮少獲得認可。已有數十本書籍從遠處剖析朝鮮及其領導人，但很少有人能像霍普先生這樣深入接觸其研究對象。儘管作者並不總是明確説明信息來源，省略了腳註和引用，但《反叛者與王國》生動報道並引人入勝地講述了一個似乎永不改變的政權故事，儘管有無數人試圖改變它。

凱恩先生是林肯網絡的高級研究員，著有《完美警察國家》一書，並曾擔任韓國和朝鮮的記者。

本文發表於2022年11月16日印刷版，標題為《正義事業的叛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