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全球應對人口老齡化的十大創新舉措

隨着全球人口老齡化加劇，各國正為這場深刻變革積極準備。

近幾十年來，由於出生率下降和預期壽命延長，全球65歲及以上人口數量已超過5歲以下兒童。聯合國數據顯示，到2065年左右，老年人口將超過15歲以下青少年人口。聯合國數據顯示。

有人將這種人口結構轉變稱為"銀色海嘯"，將老齡化比作自然災害。儘管長壽現象給養老金體系和家庭結構等帶來壓力，但提前規劃的國家更有可能找到解決方案。

“我們需要建立新模式、新政策和新的日常生活機制，創造性地促進代際融合，讓老年人融入主流羣體，“致力於消除代際隔閡的非營利組織CoGenerate創始人馬克·弗裏德曼表示。他認為各國在適應老齡化趨勢時，正面臨構建更美好社會的機遇。

美國老齡化速度快於全球平均水平。美國人口普查局預測，到2040年，65歲以上人口將超過18歲以下青少年。

為探索應對之策，我們採訪了老齡化專家，瞭解各國正在實施的創新項目——這些舉措幫助民眾獲得更長壽、更健康、更充實且經濟有保障的生活。

部分項目致力於預防社會問題，如芬蘭實施的"社區祖父母"計劃，招募老年人擔任社區兒童代理祖輩。在芬蘭，孫輩通常與祖父母相隔甚遠，且越來越多老年人根本沒有孫輩。另一些則是政府主導的大型計劃，鼓勵或要求勞動者為未來儲備更多資金。

新加坡實施了一項最具雄心的計劃，正在改造一個人口密集的社區，以促進更健康的行為，並鼓勵代際融合與問題解決。

以下是美國及其他面臨人口結構變化的國家可以考慮的10項舉措。

1. 鼓勵增加退休儲蓄（英國）

美國面臨一個棘手問題：超過30%的私營企業員工無法通過工作獲得退休儲蓄計劃，其中自行儲蓄者可能寥寥無幾。

面對類似情況，英國於2008年頒佈法律，要求僱主自動將員工納入公司贊助的退休計劃或名為"國家就業儲蓄信託”（NEST）的國家儲蓄計劃。

員工可選擇退出儲蓄，但NEST參與者中僅約10%選擇退出。高參與率的原因之一在於，法律要求僱主——無論是提供自有計劃還是將員工納入NEST——為儲蓄5%及以上的員工賬户繳納約3%的薪資。NEST研究機構NEST Insight的董事總經理威爾·桑德布魯克表示，僱主匹配繳款為儲蓄提供了重要激勵。目前NEST擁有1120萬工人賬户，佔英國勞動力的三分之一。

如今，78%的英國工人正在為退休儲蓄，而十年前這一比例僅為47%。未儲蓄者包括許多不受自動加入規定約束的自僱人士。

越來越多的美國州份，包括加利福尼亞、伊利諾伊和俄勒岡，已實施類似計劃，要求僱主為員工註冊 workplace plan 或州運營的儲蓄計劃。但僱主無需繳費，且通常約25%或更多員工選擇退出。

2. 退休儲蓄儀表板（丹麥）

隨着美國人頻繁更換工作，他們往往將許多401(k)類賬户遺留在前僱主處。部分人難以追蹤和管理這些舊賬户。

丹麥有個簡單的解決方案。

1999年，該國推出了名為PensionsInfo的網站，允許員工登錄後在一個界面查看所有退休賬户（包括政府福利）。

該網站會估算每位員工若保持當前儲蓄率，晚年可預期的退休收入。運營該免費服務的行業協會"丹麥保險與養老金"執行董事Michael Rasch表示，用户可模擬60至70歲（明年將擴展至75歲）不同退休年齡的影響。

該儀表板有助於財務規劃。當發現預期退休收入低於目標時，用户可選擇增加儲蓄或延遲退休。Rasch先生指出，員工還可利用收入預測來決定是否將固定年限支付的養老金轉為終身領取。

3. 混合型退休計劃（荷蘭）

即便是401(k)計劃的狂熱支持者也承認，需採取更多措施幫助人們複製該計劃最初旨在補充（而非取代）的傳統養老金福利。

曾負責克林頓和奧巴馬政府國家退休政策的前美國財政部官員馬克·伊夫裏表示，通過結合養老金和401(k)類賬户的特點，混合型退休計劃能為許多勞動者創造更好的收益。

荷蘭全行業養老金計劃並非讓員工自行決定投資方式（許多人對這一任務準備不足），而是彙集多家公司員工的儲蓄，並聘請專業經理人來管理高度多元化的投資組合。養老金諮詢與投資管理公司Cardano旗下負責將學術研究融入產品設計的部門主管斯特凡·倫德伯格指出，這些組合通常包含私募股權等非流動性投資——這類資產在多數401(k)計劃中缺席，但能提升長期回報率。

倫德伯格稱，荷蘭體系還通過要求計劃向退休人員及其配偶支付終身月付金，複製了傳統養老金的終身收入模式。支付金額隨市場波動，但長期來看會與市場同步增長。根據新養老金法，成員很快可以一次性提取賬户餘額的10%，按需支配或儲蓄。

該體系確保退休人員不會耗盡資金，並以死亡率積分形式提供額外收益來源——去世成員的剩餘儲蓄將留在計劃中重新分配，使最長壽的養老金領取者獲益最多。

漢努·古斯塔夫森在芬蘭邁納米基的一所幼兒園給孩子們講故事。照片：亨利·沃格特/《華爾街日報》Mirage Collectif### 4. 代際關係（芬蘭）

隨着越來越多的人遠離大家庭生活，芬蘭一家非營利組織正在推廣一種超越血緣關係、將不同世代聯結起來的新方式。

這項始於2006年的"社區祖父母"項目，如今通過芬蘭全國性的曼納海姆兒童福利聯盟運作，已為學校、圖書館和家庭俱樂部匹配了700多位長者志願者。志願者們接受了包括想象力遊戲重要性等主題的培訓，通常每週工作幾小時，協助教師和工作人員開展從手工藝術到閲讀指導等各類活動。

但該項目的真正目標是培養當今社會許多人生活中缺失的那種情感聯結。

“長者和孩子之間的關係通常具有獨特的積極意義，“曼納海姆聯盟家庭服務專家莉薩·尤利科約拉表示。她指出，長者"通常有時間且不必承擔父母的責任”，這使得他們能夠全神貫注地陪伴孩子。

“來自不匆忙之人的專注關注，會向孩子們傳遞’他們很重要’的信號，這有助於建立自尊心，“尤利科約拉女士解釋道。

該項目也使志願者受益。對一些人來説，它提供了人生目標和社交途徑；對另一些人（包括沒有孫輩的長者）而言，則填補了情感需求。

CoGenerate機構的弗裏德曼先生表示，該項目"重新定義了家庭的概念”，並提供了"對抗年齡譜系兩端人羣的孤立與孤獨"的解決方案。

61歲的賈斯汀·阿貝爾在倫敦方舟博林布魯克學院任教，他通過"現在教學"計劃在58歲時轉行成為教師。圖片來源：邁克爾·菲森特### 5. 招聘與指導高齡工作者（英國）

隨着嬰兒潮一代退休，英國等國家正面臨教師等行業的勞動力短缺。

英國非營利組織"現在教學"聯合創始人露西·凱拉維指出，高齡人羣正是解決之道。該機構專門招募有意轉行從事教育事業的職場人士。

弗裏德曼認為，這種模式值得各國、各行業及非營利組織借鑑，既能緩解用工荒，又能充分發揮高齡工作者帶來的獨特技能、才能與視角。

凱拉維在女兒參加完面向應屆畢業生的類似項目後，於2016年創立"現在教學”。這位曾在《金融時報》撰寫專欄的作家回憶説，當時對女兒"幾乎心生嫉妒”：“我寫着每週雷同的專欄，學不到新東西，而她卻在做這麼有意義的事。”

當凱拉維在紐卡斯爾附近一所高中教授經濟學並就此話題撰寫專欄後，讀者郵件如雪片般湧來。她發現"許多50歲左右（上下浮動十歲）的人正感到倦怠，渴望尋找新機遇”。

Now Teach為教師提供導師和支持小組，並將其與培訓項目配對。今年，該機構在837名申請者中成功安排了144人擔任教職，較2017年的47人有所增加。其教師平均擁有27年工作經驗，經過一年培訓後大多獲得長期教職，且超過90%的教師在首年後仍堅守教學一線。

近日，英國教育部授予Now Teach一份為期三年、價值340萬美元的合同，以協助全國範圍內的學校招聘工作。

“校園多樣性至關重要，但年齡多樣性常被忽視，“凱拉韋女士表示。她補充説，資深教師能將現實案例融入教學，併為缺乏父母關愛的學生樹立榜樣。“我的人生經驗對他人非常有益。”

6. 關懷長者（津巴布韋）

在津巴布韋，患有常見心理健康問題的諮詢者正與"奶奶顧問”——如右圖中的Shery Ziwakayi老奶奶這樣的非專業老年健康工作者——圍坐交流。圖片來源：JEKESAI NJIKIZANA/法新社/蓋蒂圖片社2006年，臨牀精神病學家、非洲心理健康研究計劃主任迪克森·奇班達從津巴布韋日益嚴重的心理健康危機中看到了解決方案：祖母們。

奇班達博士回憶，當一位無力支付車費前往診所的求助者自殺後，他頓悟道：“為何不賦予社區中最可靠、最具智慧且紮根當地的長者們開展心理健康工作的能力？”

2006年，奇班達博士在津巴布韋首都哈拉雷培訓了14名年長女性，為輕中度抑鬱和焦慮患者提供治療。為提供無歧視的會面場所，一家心理健康診所在其場地內安裝了木質長椅。

奇班達博士表示，津巴布韋現有1000名經過培訓的"祖母諮詢師”，自2006年以來已幫助超過50萬人。這項名為"友誼長椅"的項目已推廣至桑給巴爾、肯尼亞和馬拉維等國。

心理健康專業人員對招募者進行為期兩週的培訓，向他們介紹認知行為療法原理。受訓者學習使用心理健康問卷篩查來訪者，將重度抑鬱患者轉介給專業醫師。奇班達博士介紹，項目會對受訓者的客户會談進行為期一個月的督導，並由專業培訓的客服團隊定期電話回訪患者以確保服務滿意度。

2016年一項研究顯示，奇班達博士及其合著者發現，接受"友誼長椅"六個月治療的286名患者，其抑鬱症狀緩解程度顯著優於僅接受專業心理治療的287人對照組。另一項研究表明，這些志願者在幫助社區成員時表現出強烈使命感與賦能感，同時具有高心理韌性及低創傷、低壓力等心理健康特徵。

“整個理念旨在促進人際聯繫與歸屬感，”奇班達博士説道。

圖中右側為越南河內Khuong Dinh區跨代自助俱樂部的負責人Dao Thi Hoa。該團體每月定期聚會並開展遊戲活動。圖片來源：Linh Pham/華爾街日報### 7. 自助俱樂部（越南）

隨着人口老齡化加劇，部分中低收入國家的非營利組織正探索以較低成本為民眾提供服務的方式。

越南跨代自助俱樂部在醫療保健、收入保障及終身學習等領域提供服務，同時助力老年人實現互助及社區共建。越南國際助老會（HelpAge International）主任Tran Bich Thuy介紹道。該機構作為全球助老網絡（覆蓋90個國家160餘個組織）成員，是自助俱樂部模式的創始者。

目前越南共有4700個此類俱樂部，每個俱樂部最多70名成員，其中多數為55歲以上、經濟或社會處境弱勢的女性。

由歐盟、聯合國人口基金會及大西洋慈善基金會等資助的越南國際助老會，通過培訓課程為俱樂部理事會成員提供創收方案，並向每傢俱樂部捐贈約4000美元用於成員小額貸款，支持其創辦或擴展業務——小至購買母雞售賣雞蛋等微型創業。

俱樂部將大部分會員的還款循環用於發放新貸款。

Thuy女士表示，在月度聚會上，會員們常一起鍛鍊、唱歌跳舞。他們通常會接受血壓等健康篩查，並聆聽關於智能手機使用或營養學等主題的講座。

關鍵在於，會員們會識別需要幫助的親友鄰居，並招募志願者提供援助。例如，當有農民患病時，俱樂部可能組織志願者幫忙收割莊稼或提供長期照護。

這種跨代互助俱樂部已在柬埔寨、印尼、泰國等多國推行。美國首個此類俱樂部近期在華盛頓特區成立。

8. 全民城市規劃（新加坡）

在適老化社區建設方面，新加坡制定了系統規劃——事實上是多項規劃。

2015年政府宣佈投入30億新元實施"成功老齡化行動計劃"，涵蓋改善國民健康、退休儲蓄和教育等數十項舉措。

2021年10月，該國啓動"健康女王鎮"試點項目，對這個近10萬人口的衞星城進行多年改造。

新加坡國立大學健康系統教授兼健康區指導委員會聯合主席John Wong指出，該項目旨在推廣經科學驗證的健康老齡化實踐，包括運動、學習和社區參與。另一目標是促進代際融合。

黃博士表示，如果新加坡能充分利用自1965年獨立以來獲得的額外20年預期壽命，“我們所有人都將因此受益”。

在大部分居民居住於公共住房的女皇鎮，當局正在這些社區增建綠地和休閒設施。其中包括居民可種植食物的菜園，以及配備力量訓練和柔韌性器材的户外健身區——這兩項正是老年人最重視的鍛鍊項目。

黃博士介紹，規劃者正與老年居民、社區組織、學者及政府機構合作，“將女皇鎮作為活體實驗室"來設計和測試方案。他表示，包括當前正在開展的減輕身體衰弱與認知衰退研究在內的學術項目，會將女皇鎮的成效與其他社區進行對比。

健康城區計劃測試遠程醫療方案，幫助慢性病患者更好地管理病情。目前正在開發一款應用程序，讓用户能遵循國家衞生部門提供的預防性健康建議。

新加坡已配備多項適老化技術，包括人行橫道上的延長過街時間按鈕。

該國通過激勵政策鼓勵業主建設跨代融合設施。聖若瑟安老院近期增設了包含老少共用遊樂區的托兒中心。

9. 長期護理保險（日本）

約20%的美國人需要五年以上的長期護理服務，這筆開支足以讓除最富裕羣體外的所有人耗盡積蓄。

為了提供安全保障，日本——地球上人口老齡化最嚴重的國家之一——於2000年啓動了全國長期護理保險計劃。

該計劃覆蓋65歲以上人羣居家或養老機構中護士和護理員70%至90%的護理費用。家庭需承擔剩餘部分，根據收入情況每月自付上限約為100至1000美元不等（40至64歲人羣若因病卧牀也可享受福利）。

過去二十年間，每月領取福利金的人數增長了兩倍多，達到近600萬人。

這項每年710億美元的計劃中，半數成本由納税人承擔，其餘部分來自40歲及以上人羣繳納的保費。厚生勞動省數據顯示，目前40-64歲在職人員月均保費約49美元，65歲以上人羣月均43美元。

隨着成本上升，根據收入和地區差異浮動的保費自2000年以來已翻倍有餘，預計隨着人口持續老齡化還將進一步上漲。

10. 延長工作年限的激勵措施（日本）

面對人口老齡化，各國正面臨勞動力短缺和老年人政府支持項目資金缺口等挑戰。

為此，日本正在調整勞動法和養老金制度，鼓勵人們延長工作年限。

日本許多大企業的退休年齡已從1980年代的55歲逐步提高到現在的65歲。約25%的65歲及以上老年人仍在工作，而美國和英國這一比例分別為18%和10%。

去年，日本政府要求大型企業保留選擇工作至70歲的員工。許多人認為，這預示着官方退休年齡將再次上調——若企業在法定退休年齡前解僱員工，可能面臨訴訟風險。

從今年開始，政府通過每月增加0.7%的基礎養老金金額（針對75歲前延遲申領養老金者）來鼓勵延長工作年限。此前該激勵措施僅適用至70歲。對於65歲符合領取政府養老金資格卻延遲至75歲申領的人，這項激勵將使月收入增加84%。

政府近期還提高了繼續工作的老年人可領取全額養老金的薪資門檻。

Tergesen女士是《華爾街日報》駐紐約記者，聯繫方式：[email protected]。《華爾街日報》東京分社記者Miho Inada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