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禮品書：設計 - 《華爾街日報》

1947年夏天，丹麥玩具製造商奧勒·基爾克·克里斯蒂安森收到一份來自英國的禮物——一套色彩繽紛的塑料小積木。這款名為"Kiddicraft自鎖積木"的產品承諾能帶來數百小時極具價值的遊戲時光。克里斯蒂安森深受啓發，幾年後他以樂高品牌推出了自己的"自動組合積木"。

據延斯·安德森所著公司史《樂高故事：一個小玩具如何點燃全球想象力》記載，克里斯蒂安森從未否認模仿Kiddicraft的事實。平心而論，他複製的並非什麼巨大成功——這些積木在英國銷量慘淡，而他的仿製品在丹麥同樣表現不佳。那麼樂高是如何突破重圍成為全球最大玩具製造商的？其路徑與蘋果公司稱霸行業如出一轍：狂熱的領導力、人性化設計和精明的營銷策略三者結合。

1950年代，隨着客廳成為家庭核心區域，樂高將積木定位為親子互動紐帶；1970年代採取市場細分策略，為大童推出得寶大顆粒積木，用迷你人偶滿足女孩角色扮演需求；1980年代電子遊戲衝擊玩具行業時，樂高與人工智能先驅西摩爾·派普特及MIT媒體實驗室合作，將積木帶入計算機時代。

但若沒有1958年對積木的重新設計，任何營銷策略都將失效。原版Kiddicraft積木頂部有凸粒但內部中空，無法牢固鎖定。樂高通過在底部加入管狀結構解決了這一缺陷，使積木既能緊密拼接又可輕鬆拆解重組（這項創新也幫助樂高抵禦了來自Kiddicraft等的專利挑戰）。

這款50年代的積木與如今樂高套裝中的如出一轍，它被收錄在《1000個設計經典》中——這本茶几書彙集了從17世紀到2019年的經典設計。偉大設計的標誌之一在於其歷久彌新的價值，即使歷經歲月洗禮，其實用美學依然熠熠生輝。有些設計近乎完美，數十年來幾乎未作改動。例如優雅現代的袖珍Moleskine筆記本可追溯至1850年左右；日式外賣中常見的可掰裂式waribashi筷子誕生於1870年代；德國家庭主婦Melitta Bentz發明的梅麗塔錐形咖啡濾紙自1937年沿用至今。閲讀這些平凡物件背後的故事，與重温阿爾瓦·阿爾託、伊姆斯夫婦和迪特·拉姆斯的標誌性傑作同樣令人愉悦。

典範設計還有着化繁為簡的悠久傳統。伊夫·貝哈爾正是憑藉這一點創立了Fuseproject工作室。這位瑞士裔設計師在千禧年初作為硅谷的衝浪神童嶄露頭角，曾為Jawbone、SodaStream和Tile等初創公司設計產品。在《伊夫·貝哈爾Fuseproject：設計創意》中，他通過記者亞當·費希爾的協助，向讀者展示了創作歷程。“設計是將產品、體驗乃至整個建築環境服務於真實用户的藝術”，貝哈爾寫道。

或許他職業生涯最具定義性（也最引人注目）的作品是"每個孩子一台筆記本"項目。這個由MIT媒體實驗室尼古拉斯·尼葛洛龐帝於2005年發起的雄心計劃，旨在讓發展中國家數百萬兒童用上100美元的電腦。該項目最終折戟——筆記本實際成本是預期的兩倍（仍僅為發達國家同類設備成本的10%），且損壞後缺乏維修支持。儘管飽受批評成為西方傲慢的象徵，但它也彰顯了設計師如何用才華推動人道主義事業的光輝範例。

摩西·薩夫迪對理想主義設計實驗及其失敗並不陌生。這位建築師在起步階段就以其前瞻性項目"棲息地"引發轟動——這個為蒙特利爾世博會設計的住宅綜合體，旨在替代無序擴張的郊區模式。該建築由預製單元呈階梯狀堆疊而成，使每户公寓都擁有通常獨棟住宅才享有的屋頂花園。

正如薩夫迪在引人入勝的回憶錄《如果牆壁會説話》中所述，在規劃初期，他與團隊藉助樂高積木模擬公寓組合方式，恰好印證了樂高創始人戈德弗雷德·克里斯蒂安森的預言：“未來越來越多房屋將完全由標準模塊構成，施工現場幾乎不需要繁重勞動。”

經歷多次挫折後，薩夫迪最終僅在新加坡實現了高端公寓版的建築構想。如今在後疫情時代，他期待某些地區能迎來創新契機。“我的夙願始終是革新設計流程，使其具備自然界設計那種渾然天成的適應性。“他寫道。

建築環境確實亟需變革。全球約40%碳排放來自建築業。值得慶幸的是，與薩夫迪不謀而合，科學家們正從自然中尋找解決重大難題的靈感。科學記者克里斯蒂·漢密爾頓在《自然的狂想》中生動記述了十餘項突破性嘗試：從模仿紅杉針葉集霧原理的取水系統，到實驗室培育珊瑚狀"生物磚"的水泥替代方案。

可悲的是，這些寶貴的創新源泉正在迅速枯竭。“我們失去物種的速度比發現它們還快，“漢密爾頓女士哀嘆道，“這就像我們在燒燬一座圖書館，卻懶得去了解書中內容。“要最大限度降低破壞，關鍵在於投資更可持續的材料和實踐——無論是受自然啓發還是其他方式。以每年消耗11萬噸塑料的樂高為例，該公司最近宣佈推出首款由回收瓶製成的原型積木。即便是經典設計有時也需要更新。

蘭克斯女士是常駐紐約的編輯兼作家。

刊載於2022年11月19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