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祈禱,放牧:一位IT人如何通過擁有78頭駱駝找到職業幸福》——《華爾街日報》
Michael M. Phillips / Photographs by Mustafa Saeed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索馬里蘭加德亞古勒——“以真主之名,沒有駱駝的人將永遠悲慘,”索馬里詩人考丹·杜阿萊寫道。
穆罕默德·伊薩克花了78頭駱駝的代價,但他不再悲慘。
與常規相反,伊薩克先生逃離了西方城市生活的壓力,來到東非飽受乾旱困擾的灌木叢地帶成為一名駱駝牧民。
在渥太華做了幾十年的計算機網絡管理員後,他現在的生活與他父親、祖父、曾祖父等大約15代人的遊牧生活方式相呼應。
他不是為了錢。平均每天,他在支付駱駝工、送貨司機和其他費用之前,通過賣駱駝奶賺取150美元。
“重要的是,”伊薩克先生説,“是幸福。”
過去35年裏,大約200萬出生在索馬里或索馬里蘭——索馬里國際公認邊界內一個自封的獨立國家——的人逃離了那裏的戰爭和飢餓,許多人到美國、加拿大和歐洲尋求安全的生活和政治穩定。
不計其數的人從明尼阿波利斯、倫敦、多倫多和其他西方的索馬里飛地帶着他們的收入回到家鄉,建造酒店、開店或在政府任職。但伊薩克先生是極少數完全回到家鄉、回到牧羣中的人之一。
“遊牧生活並不容易,”他承認。但“這是我們的傳統。”
伊薩克先生和他的部分駱駝。53歲的伊薩克先生看起來比那些在灌木叢中度過一生的牧駝同伴年輕許多。他擔心曬傷,綽號(大多數索馬里男性都有)是Mawlid,意為娃娃臉。他穿着拉夫·勞倫Polo衫和新百倫運動鞋放牧,頭頂同時架着墨鏡和老花鏡。
1988年他19歲時,忠於索馬里時任獨裁者穆罕默德·西亞德·巴雷的軍隊將索馬里蘭首都哈爾格薩炸成廢墟。
伊薩克的父母無力再撫養他。於是他徒步走到埃塞俄比亞,輾轉抵達加拿大,獲得難民身份,成為公民並取得計算機網絡管理證書。
他在渥太華生活了三十年,結婚並育有三個孩子。他感激加拿大收留了他。
但辦公室生活讓他疲憊不堪。“人們就像機器,“他説。他患上了血液循環不良,寒冷和濕氣加劇了症狀。還有一場混亂的離婚。
伊薩克的祖父是完全的遊牧者,在草料耗盡前定居一地,然後收拾行裝尋找更豐美的牧場。伊薩克從五歲起就跟隨父親放牧。
在渥太華,他感受到索馬里傳統生活的召喚,並相信乾燥的天氣和以駱駝奶為主的飲食能恢復他的健康。
伊薩克先生從一個防水的編織籃中啜飲新鮮駱駝奶。2020年,他搬回索馬里蘭並與扎姆扎姆·哈桑結婚,為娶她向女方家庭支付了25頭駱駝的聘禮。
他向哈桑女士提出的最初生活計劃是定居法拉韋恩區——這片半乾旱地帶遍佈灌木叢、蘆薈和高粱田,與埃塞俄比亞接壤。“在西方,今天可能腰纏萬貫,明天就會貧病交加,“他對妻子説,“我想搬去灌木叢生活,養兩頭駱駝。”
這對39歲的哈桑女士而言完全不可接受。
她在索馬里首都摩加迪沙長大,在哈爾格薩取得商業研究生學位,目前就職於一家挪威援助機構。
她堅決不願住在只有幾十間波紋鐵皮棚屋、沒有沖水廁所的村莊,更不用説隨牧羣風餐露宿了。
但她看出了新婚丈夫對這種生活的深切渴望。
“我特別想了解他如此摯愛的東西,因為我的成長經歷裏沒有這些,“哈桑女士説。
於是她提出折中方案:購買二十多頭駱駝,放養在她位於哈爾格薩郊區的投資地產上如何?他可以盡情飲用駱駝奶,隨心所欲地帶着牲畜漫步灌木叢。
“我們既能保住房子,又能擁有駱駝,“她説。
在新婚妻子的堅持下,伊薩克先生在哈爾格薩也保留了一處住所。
農場裏的小駱駝。儘管懷有鄉愁,伊薩克先生對駱駝產業知之甚少。於是他和哈桑女士研讀了駱駝養殖書籍,包括艾哈邁德·阿里·阿博科爾1986年所著的《駱駝文學》,以及法拉赫與費舍爾合著的《駱駝的奶與肉:產品與加工手冊》。他們還觀看了一部名為《駱駝的滋味》的阿聯酋紀錄片。
成年駱駝售價在1000至2000美元之間。伊薩克從索馬里的拜多阿市購入了大型駱駝。基地組織分支青年黨在索馬里部分地區運作着影子政府,他的駱駝經紀人向武裝分子支付了300美元勒索税,才將26頭駱駝運送到比索馬里穩定得多的索馬里蘭。
他在哈爾格薩農場飼養了71頭駱駝,另有7頭寄養在法拉韋因區表兄穆赫塔爾·伊薩克處。穆罕默德每月會花幾天時間與穆赫塔爾一起放牧,睡在帶刺樹枝搭建的臨時圍欄裏,以防鬣狗和豺狼襲擊。
穆赫塔爾和穆罕默德從小在法拉韋因一起玩耍,那裏也是穆罕默德父輩放牧的地方。但兩人的人生軌跡截然不同。
53歲的穆赫塔爾帶着30頭駱駝在加迪亞古爾和希丁塔村之間遷徙,甚至在艱難時期會進入埃塞俄比亞境內。
他從不認為自己足夠聰明能像穆罕默德那樣去西方闖蕩,也無法想象比現在更好的生活。
“人們歸鄉並不奇怪,“穆赫塔爾在一棵粉紅胡椒樹下啜飲着加駱駝奶的甜茶説道,“離鄉背井才叫奇怪。”
哈爾格薩的一處市場。穆罕默德對錶弟缺乏抱負感到沮喪,他總把下午時光和收入浪費在咀嚼阿拉伯茶上——這種令人上癮的興奮劑在非洲之角地區廣泛流行。“這是個壞習慣,“穆赫塔爾不好意思地説。
但穆罕默德熱愛與牧羣共處的生活節奏——獨自穿越岩石與沙地的漫步,享用燉山羊配米飯的簡餐,星空下露宿的夜晚。這種明確知曉在宏大圖景中自身歸屬的踏實感。
當遇到一位帶着50頭埃塞俄比亞駱駝的牧人時(那裏久旱無雨牧草稀缺),穆罕默德迅速推算出他們五世同源。他能追溯21代先祖的族譜。他説,索馬里人總要弄清交往對象的來歷。
“若不知其部族淵源,他們算何人?“他反問道。
穆罕默德的祖父曾在達布拉克河畔飲駝,如今他和穆赫塔爾也在同一處地方放牧。
“所有出海闖蕩的人裏,你是唯一回來的,“達布拉克村長艾哈邁德·易卜拉欣對穆罕默德説。
回到哈爾格薩後,每天早晚,牧工們單腿站立擠奶,另一條大腿上穩穩架着防漏的編織奶罐。這羣駱駝日產60升奶,他以每升2.5美元的價格賣給路邊駝奶攤和酒店餐廳。
放牧的壓力與他在加拿大從事IT工作時遭遇的電腦病毒和用户錯誤截然不同。
上個月早些時候,一名農場工人指控另一名工人挪用駱駝奶,企圖讓對方被解僱以便讓自己的親戚獲得工作。兩人因此大打出手。
一名飼養員為購買阿拉伯茶而丟下駝羣不管,導致四頭駱駝走失十天。
儘管如此,穆罕默德仍為重返家園感到欣喜。
“這算是一種解脱,“他這樣描述自己的新生活,“就像疼痛時服下一片泰諾。”
伊薩克先生已組建起一個78頭駱駝的牧羣。致信 邁克爾·M·菲利普斯,郵箱 [email protected]
刊載於2022年11月18日印刷版,標題為《IT男的幸福是78頭駱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