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西斯主義來到美國》評論:它總在這裏發生 - 《華爾街日報》
D.G. Hart
查理·卓別林在《大獨裁者》(1940年)中。圖片來源:貝特曼檔案館知名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書籍通常不會與爆米花掛鈎,但布魯斯·庫克裏克的《法西斯主義來到美國》或許是個例外。這本書既關乎一場運動或意識形態,也關乎好萊塢。庫克裏克是賓夕法尼亞大學歷史學榮譽教授,也是一位卓有成就的思想史學者,他將研究轉向好萊塢對法西斯主義的處理方式。他解釋了為什麼美國娛樂界人士、知識分子等經常使用“法西斯主義”一詞來譴責他們不喜歡的事物:羅斯福新政、里根革命等等。
與共產主義的對比引人注目。“美國在軍事上擊敗了法西斯主義者,但未能擊敗共產主義者,”他寫道。“然而,法西斯主義在1945年衰落後,卻長期活躍在美國人的想象中。”電影以政策分析無法企及的方式揭示了大眾情緒。好萊塢用鬧劇手法描繪法西斯主義,反映了本書的核心問題。好萊塢確實拍過幾部嘲諷共產主義的電影。一部是《俄國人來了!俄國人來了!》(1966年),這部由艾倫·阿金主演的喜劇講述了一艘蘇聯潛艇在新英格蘭海岸擱淺後船員的種種窘境。另一部是《紅場特警》(1988年),由阿諾德·施瓦辛格(蘇聯)和吉姆·貝魯什(美國)飾演一對“搭檔警察”,追捕一名格魯吉亞毒梟。這類以共產主義為背景的鬧劇在冷戰結束後便銷聲匿跡。
法西斯主義的情況恰恰相反。在墨索里尼和希特勒時代,馬克斯兄弟(《鴨羹》,1933年)和查理·卓別林(《大獨裁者》,1940年)對法西斯主義進行了嘲諷,並取得了票房成功。軸心國戰敗後,法西斯主義仍是嘲笑的對象。例如,比利·懷爾德的《外交事務》(1948年)中,瑪琳·黛德麗飾演一名前納粹高官的情婦,庫克裏克寫道,她的魅力“暗示了國家社會主義女性對美國男性那種怪誕的性吸引力”。《戰地軍魂》(1953年)則將納粹士兵描繪成戰俘營中的“核心小丑”。這部電影的成功為美國電視史上最奇特的成功之一《霍根英雄》(1965-1971年播出)鋪平了道路。逃離納粹德國的猶太演員飾演了克林克上校和舒爾茨中士。僅僅相隔二十年,這些虛構的士兵不過是倒黴的傀儡。
庫克裏克指出,戰後不久寫作的世紀中葉歷史學家並未將法西斯主義視為無處不在的威脅。小阿瑟·M·施萊辛格在《關鍵中心》(1949年)和理查德·霍夫施塔特在《改革時代》(1955年)中,將美國的自由主義政體與極右和極左進行了對比。兩人都倡導如今看來浮誇天真的共識自由主義,但都未將主流之外的政治歸類為法西斯主義。
這種剋制並未持續。越南戰爭和水門事件危機激發了美國曆史學家對法西斯主義的執念。年輕一代學者回顧1930至40年代,尋找與當代美國的相似之處。庫克裏克寫道,對他們而言,法西斯主義是“政治咒罵”而非“研究概念”。在某些歷史學家看來,美國對原住民的政策符合種族滅絕的定義。另一項研究認為,喬治·華盛頓堪稱法西斯主義的煽動者。傑克遜民主的“民粹”維度預示了納粹。西奧多·羅斯福的帝國主義外交政策帶有法西斯傾向。
法西斯主義的暗示在創意階層和記者中持續存在。託尼·庫什納的戲劇《名為白晝的明亮房間》(1985年)將羅納德·里根比作希特勒。1993年電影《墮落》中,由邁克爾·道格拉斯飾演一位國防工業前工程師,當心理不穩定的主人公槍擊槍店老闆時,明確喚起了美國的"法西斯風味"。與此同時,保守派作家如喬納·戈德堡在《自由法西斯主義》(2008年)和迪內什·德索薩在《大謊言》(2017年)中,用法西斯主義來解釋美國左翼。
2016年唐納德·特朗普當選後,法西斯主義的解釋力無需太多刺激便得以增強。兩位學者——哥倫比亞大學的羅伯特·帕克斯頓和耶魯大學的蒂莫西·斯奈德——因獨立判斷而脱穎而出,他們避免將美國定性為法西斯主義國家。帕克斯頓的文章《法西斯主義的五個階段》(1998年)描述了擺脱意識形態一致性的政治進程。斯奈德的《血地》(2010年)認識到納粹德國與蘇聯之間的重要相似之處。然而,2016年大選後,斯奈德撰寫了關於法西斯主義接管的文章和書籍,而在2021年1月6日國會大廈騷亂後,帕克斯頓在《新聞週刊》上發表了一篇題為《我一直在猶豫是否稱特朗普為法西斯主義者。直到現在》的文章。
當讀者讀到庫克裏克關於美國政府及開國元勳對民主的"痛苦"的簡短論述時,可能需要威士忌來搭配爆米花。他推測,美國人對法西斯主義的痴迷是集體無法正視開國元勳與當代美國之間災難性差距的另一面。“憲法的共和主義"已讓位於民主,而這正是開國元勳希望並計劃避免的政體。將"民主"作為祝福重複,將"法西斯主義"作為貶義詞,掩蓋了美國人對開國元勳的崇敬與忽視他們對民主所設限制之間的矛盾。庫克裏克警告説,我們"與他們疏遠,他們也應當對我們感到陌生”。作者的觀點很簡單,“對民主的不假思索的奉獻"阻礙了美國人向開國元勳學習或承認他們政府的變化。
他對特朗普先生的最終觀察或許指明瞭前進方向。在庫克裏克看來,這位前總統因奉行孤立主義(而非擴張主義)外交政策及傾向於聯邦制與地方主義(而非民族主義)的國內政策,未能達到法西斯主義者的標準。此外,特朗普"僅獲得有限的選舉支持”,且"超過半數選民對他持反感態度"。這些都與希特勒和納粹德國的情況截然不同。作者本可進一步指出:德國知識階層曾對希特勒大加讚賞,而美國知識分子卻對特朗普嗤之以鼻。庫克裏克認為對特朗普的蔑視情有可原,但他正確地強調,用"法西斯分子"來稱呼特朗普是一種極其不當的表達方式。
哈特先生任教於希爾斯代爾學院歷史系,著有《本傑明·富蘭克林:文化新教徒》(2021年出版)。
刊載於2022年11月21日印刷版,原標題為《此地總在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