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道》：香港警界中的妥協與衝突——《華爾街日報》

《無間道》劇照圖片來源：標準收藏標準收藏公司近年格外關注香港電影，陸續推出了李小龍、徐克《黃飛鴻》系列以及王家衞文藝傑作的套裝合集，甚至為成龍的前兩部《警察故事》發行了致敬版。今年早些時候，該公司又將目光投向這座前英國殖民地新浪潮時期的兩部經典——許鞍華震撼人心的《投奔怒海》和關錦鵬融合歷史與鬼魅的《胭脂扣》。

如今標準收藏又以4K修復版藍光形式重新發行了2002至2003年間快速完成的《無間道》三部曲，讓香港警匪片再獲關注。美國觀眾最熟悉的是該系列》啓發了2006年斬獲四項奧斯卡獎（包括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這是馬丁·斯科塞斯在該類別中唯一的勝利）的《無間道風雲》。

斯科塞斯與同樣獲得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獎的威廉·莫納漢僅借鑑了這部粵語三部曲的首部進行改編，將故事背景移至波士頓，並集結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馬特·達蒙和傑克·尼科爾森（其飾演的黑幫老大滑稽得令人髮指）等好萊塢一線演員。儘管該片結局對於商業片而言異常黑暗，但遠不及原作那般陰鬱。

那部電影《無間道》(2002年)由劉德華和梁朝偉飾演兩個表面對立——一個是熱血青年警察，另一個是初出茅廬的黑幫分子——實則身份完全錯位的角色。通過閃回鏡頭，我們看到兩人作為警校學員的場景，為後續錯綜複雜的糾葛埋下伏筆。

但劉建明(劉德華飾)從一開始就是黑幫安插在香港警隊的卧底，而陳永仁(梁朝偉飾)則一心只想效忠法治。兩個年輕人都被年長者操控：陳永仁受制於戴着墨鏡、鐵面無私的黃志誠警司(黃秋生飾)，劉建明則被表面憨厚、笑裏藏刀的三合會頭目韓琛(曾志偉飾)所控制。

劉偉強(與飾演劉建明的演員無親屬關係)和麥兆輝執導了全部三部《無間道》系列電影，但第一部無論在視覺風格還是劇情鋪陳上都最為乾淨利落。麥兆輝還與莊文強共同編寫了三部劇本。雖然錯綜複雜的故事線足以吸引觀眾，但影片真正出眾之處在於聚焦這兩個本質扭曲的角色——各自背叛了導師和職業——的內心世界。很少有電影能如此深刻地探究背叛帶來的人性代價：包括斯科塞斯翻拍版在內，本片深刻展現了長期深度偽裝導致的內心壓抑、精神痛苦與疲憊，以及與他人建立真正有意義連接的根本不可能性。

《無間道II》圖片來源：標準收藏公司為這樣一部結構嚴密的電影構思續集必然令人望而生畏，尤其是考慮到其收尾場景的明確終結性。但劉偉強、麥兆輝和莊文強三位先生敏鋭地意識到，敍事並非總要向前推進；回溯同樣可行。因此《無間道II》（2003年）將時間線前移——由在第一部中短暫出演青年劉建明和陳永仁的陳冠希與余文樂分別領銜主演（極具遠見的選角值得喝彩）。

本片與前作有多處不同：比如整體氛圍不再那麼緊迫，但最重要的是觀眾早已知曉劇情走向。其核心魅力在於細膩鋪陳的前史。雖然陳冠希和余文樂作為主角戲份吃重，但劇本最大膽之處在於深入刻畫了兩位幕後操縱者：黃志誠警司與（尚未上位的）黑幫中層韓琛。這種處理雖不及前作那般驚心動魄，卻更具情感穿透力。

到了《無間道III終極無間》（2003年），創作鐵三角反而被自身的精巧構思所束縛。若繼續回溯時間線，主角們將變成幼童；而首部曲的結局又封死了角色未來的發展空間。影片最終選擇以顯微鏡般的精度重審首部曲後半段劇情，並引入黎明與陳道明飾演的新角色，為故事增添了令人驚喜的轉折。

《無間道3》圖片來源：標準收藏遺憾的是，過於藝術化的鏡頭語言和這個框架固定故事中極其有限的劇情選擇，共同構成了一個時序跳躍頻繁的混亂敍事。對這些角色傾注深厚情感的觀眾或許不會介意，甚至可能樂在其中，但更隨性的觀眾很可能會放棄追蹤細節，只享受影片的高潮時刻。

這個系列沒有推出第四章值得慶幸。若再繼續推進，就需要對這個故事的基礎——這個常常令人極度愉悦、探討背叛代價的銀幕心理遊戲——進行根本性改變。

梅爾梅斯坦先生為《華爾街日報》撰寫電影和古典音樂評論。

本文發表於2022年11月23日印刷版，標題為《香港警界無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