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家園，重返家園，美國為我》——《華爾街日報》

致一位童年熟識之人的感謝詞：

我曾有位年邁的姑姥姥。她是我祖父的妹妹。她的名字是瑪麗·簡·伯恩，但我們總叫她簡姑。1950年代我們初次相見時，我還是個孩童，而她已年近六旬。

她住在紐約，常去當地聖文森特·費雷爾教區。我幼時她告訴我，那座宏偉教堂是由移民們的零錢堆砌而成。我問為何要這樣做，她説：“為了表達對上帝的愛。也為了讓新教徒知道我們在這兒，我們也有不動產。”

約1915年，這個來自愛爾蘭西部貧瘠之地的20歲愛爾蘭移民姑娘獨自來到美國。她像所有人一樣在埃利斯島登陸後直奔布魯克林，暫居在海軍造船廠附近親戚家的沙發上。

放下行李她就去曼哈頓找工作，成為公園大道某户人家的女傭，住在側邊小房間。後來她升任貼身女僕，學習打理衣櫥珠寶，為女主人梳頭。她尊重這份工作，漸漸愛上精緻物件。當主人家丟棄這些時，她會帶回來給我們。我至今有個裂紋的玳瑁發刷，米色刷毛。

休息日她會來布魯克林看望我們，後來我家搬到長島馬薩佩誇，我在那兒上公立學校。她就睡在客廳沙發。移民家庭常有動盪，但簡姑始終平和有序。若週日相聚，她會帶我去望彌撒。我愛極了那鐘聲燭影、香火繚繞與聖歌。雖然教堂這些年有所改變，但失去那些儀式感真是巨大損失。因為那不僅是表演——在孩童眼中，去教堂要麼因你良善，要麼為變良善，總之都是好事。

簡·簡帶着彌撒卡和念珠——耶穌聖心、聖母瑪利亞、眾聖徒。她會把卡片放在鏡子上，將念珠掛在牀架上。回首往事，我想，無論她走到哪裏，都在創造一個祭壇。直到今天，當我來到新移民的家中，看到卡片、雕像和耶穌蠟燭時，我就會想：我到家了。

她不認為生活是平淡無奇、物質化的，她認為生活有着我們看不見的維度，存在着靈魂、精神和奧秘。

她出身平凡，卻天生熱愛詩歌、歷史和政治。她沒有意識形態——虔誠的天主教徒不需要意識形態，他們已經掌握了本質。但和布魯克林的所有愛爾蘭和意大利天主教徒以及歐洲猶太人一樣，她是個民主黨人。我想他們從未遇到過共和黨人。他們認為共和黨人就像戴着單片眼鏡的英國人。

但詩歌——她會日夜踱步，用濃重的愛爾蘭口音朗誦她在報紙上讀到的流行詩歌。我記得最清楚的是1909年寫的一首詩，名為《我的美國》。這首詩講述了看遍世界偉大城市，卻知道真正歸屬何處的感受。它的副歌是：“所以又回家了，回家了，我的美國！”

她熱愛富蘭克林·D·羅斯福，但最愛的還是伍德羅·威爾遜和他的十四點原則，即他對一戰後的世界提出的原則。她會邊走邊背誦：“海洋自由！結束軍備競賽！主權國家和平共處！”

我從未見過像她這樣的人。有時生活壓垮了她。她會消失一段時間，我聽説她住院了，回來時還會拿醫生開玩笑。任何人生、所有家庭都有很多動盪，但對於新移民來説，我認為有些困難是我們看不到的。因為他們離開時放棄了很多，而且沒有人挽留他們，這可能會讓他們在新地方更難立足。

在我十幾歲時，她離世了，卻從未改變，仍是那股神秘的力量。但她給予我的——是對生活浪漫的感知，對政治與歷史浪漫的體會，讓我明白歷史是宏大的，其中藴含着榮光。偉大的事業，英勇的行為。而她深愛着美國，因為這裏可以成為愛與勇氣的舞台。美國提醒你：生活是動態的，不是靜止的，它在不斷變化，而這其中藴含着某種魔力。

多年後，當我長大成人，成為里根白宮的一名演講稿撰寫人時，總統結束了一次國外訪問，需要在阿拉斯加的一個空軍基地回到美國本土時發表簡短講話。我接到了這個任務。我當時是新人，很緊張，但當我工作時，一段古老的記憶浮現在腦海中，我知道里根會説什麼。他會説：“又是回家了，又是回家了，美國就是我的家。”

他確實這麼説了。而這是我對多尼戈爾郡和公園大道的瑪麗·簡·伯恩的致敬。

她一定會喜歡今晚在這裏，喜歡和你們在一起。她會看着講台——穿着白色領結和燕尾服的男士們，穿着飄逸長裙的女士們。她會想用玳瑁梳子為你們梳頭。她會因為與一位教會王子同處一室而感到敬畏，當我説：“簡·簡，這是我的朋友蒂姆紅衣主教”時，她也會感到敬畏。

我們都有偉大的故事，這個房間裏的每個人，記住其中的浪漫是件好事。你們在這裏的每個人，肩負着與簡·簡的世界截然不同的責任。你們揹負的許多東西是沉重的負擔。無論你們的壓力是什麼——無論是努力保護人們與你們一起做出的投資，還是維護那些投票支持你們的人的信任，或是為依賴你們的慈善機構籌集資金，或是保持與你們一起祈禱的人的信仰——無論壓力是什麼，我想她會希望你們不要變得麻木，希望你們保持對這一切神秘感的感知，那些看不見的事物，愛與勇氣的壯舉。

幾周前，亞倫·賈udge擊出第61支本壘打，站在球場上與羅傑·馬利斯的家人目光交匯，我兒子發短信給我：“你怎麼能不對棒球心生浪漫？”剎那間，簡·簡悄然潛入我的思緒，我不禁想：你怎麼能不對生活心生浪漫？

摘自演講上月於公園大道軍械庫舉行的阿爾·史密斯晚宴。

1874年布魯克林大橋的版畫。圖片來源：環球歷史檔案/環球影像集團 via Getty Images刊登於2022年11月26日印刷版，標題為《重返家園，重返家園，我的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