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姆蘭·汗的反美妄想——《華爾街日報》

在煽動性反美言論方面，鮮有政客能與巴基斯坦的伊姆蘭·汗匹敵。自4月被議會罷免總理職務以來，汗先生將重塑國家尊嚴——按他的説法是被華盛頓致命傷害的尊嚴——作為其奪權運動的核心主張。在採訪和演講中，他指控美國對巴基斯坦強加"主僕關係"，並將這個伊斯蘭國家當作"紙巾"般利用。汗希望本國效仿印度，他盛讚印度奉行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

在這片反美情緒根深蒂固的土地上，此類言論頗得人心。他的支持者大肆宣揚其荒誕主張，稱夏巴茲·謝里夫總理領導的"進口政府"是由美國外交官密謀扶植的。這種對抗美國的自豪感解釋了汗會稱讚印度的原因，否則此舉會顯得怪異——尤其出自一位任內與印度雙邊關係急劇惡化的政客之口。

汗的言論暗含嫉妒。儘管印度政府屢屢違背華盛頓意願，美國仍與其保持密切關係。他在演講中指出，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並未阻礙印度深化與莫斯科的關係。他質問道：既然印度能購買俄羅斯石油，為何巴基斯坦不能？

他既誤讀了歷史記錄，也錯判了巴基斯坦在國際舞台衰落的根源。與他的指控相反，美國一直對伊斯蘭堡頗為慷慨，有時甚至不惜損害自身利益。若華盛頓如今青睞印度，巴基斯坦只能怪罪自己。

以美國將巴基斯坦視為奴隸國家的指控為例。正如巴基斯坦前駐華盛頓大使馬利哈·洛迪在上週的一次電視採訪中指出的那樣，這種説法是錯誤的。她説：“如果巴基斯坦真的是美國的奴隸，它就不會成為一個自豪的擁核國家。”伊斯蘭堡也不可能在冷戰初期頂住美國的壓力，放棄與中國深化關係。洛迪表示，在9·11恐怖襲擊事件後，巴基斯坦無視美國對其玩“雙面遊戲”的指控——一邊接受華盛頓提供的資金打擊恐怖組織，一邊又與塔利班保持聯繫。

專家們可以爭論洛迪所稱讚的外交成就是否真的讓巴基斯坦受益，但不可否認她論點的核心。幾十年來，伊斯蘭堡一邊從美國的慷慨援助中獲益，一邊頑固地追求自身利益，即使這些利益與美國政策相悖。特朗普總統在2018年的一條推文中對這一現實進行了著名的總結：“過去15年，美國愚蠢地向巴基斯坦提供了超過330億美元的援助，而他們給我們的只有謊言和欺騙，把我們的領導人當成傻瓜。”

與伊姆蘭·汗關於美國在其下台中扮演角色的捏造説法不同——像之前的總理一樣，他實際上是因為與陸軍參謀長鬧翻而下台——他對印度獨立外交政策的觀察至少是有事實依據的。

作為包括美國、日本和澳大利亞在內的四方安全對話成員，印度與美國關係密切。拜登總統與莫迪總理至少進行了八次會晤，無論是線上還是線下，最近一次是在印度尼西亞舉行的二十國集團峯會上。與此同時，印度仍然是俄羅斯武器的主要進口國，堅決拒絕譴責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並大幅增加了對俄羅斯石油和化肥的進口。上一財年，俄羅斯僅佔印度原油進口的2%和化肥進口的6%。而今年迄今為止，俄羅斯石油佔印度石油進口的15.6%，化肥進口的21.7%。根據能源分析公司Vortexa的數據，俄羅斯上個月成為印度最大的石油供應國，超過了伊拉克和沙特阿拉伯。

在汗先生的想象中，印度的自主權源於其拒絕屈服於西方壓力的反抗型領導力。而現實中，這反映的是根本性的經濟與地緣政治現實。印度擁有龐大經濟體量，且與美國同樣擔憂中國不受制約的崛起。巴基斯坦則面臨國家破產，實際上是北京的附庸國。伊斯蘭堡的影響力遠不及新德里，這並不令人意外。

冷戰期間，韓國、台灣等運作良好的美國盟友曾利用與華盛頓的親密關係建設具有競爭力的經濟體。而巴基斯坦的精力——尤其是其強大軍隊——卻集中在輸出聖戰和通過房地產交易為將軍們斂財上。印度獨立後也曾受社會主義政策拖累經濟困頓，但新德里在1991年啓動了改革。與此同時，伊斯蘭堡卻依然故步自封。

汗先生對此歷史毫無認知，但其影響顯而易見。印度3.2萬億美元的經濟規模是巴基斯坦的九倍多。印度外匯儲備（5450億美元）約為巴方的70倍。印度已誕生逾100家上市估值達10億美元的企業，巴基斯坦則一家都沒有。

無人能指責伊姆蘭·汗為巴基斯坦尋求尊嚴的初衷。但實現這一目標的第一步是認清現實，而非尋找替罪羊。向民眾兜售幻想只會讓情況更糟。

2019年9月24日，伊姆蘭·汗在紐約記者會上發言。照片：安吉拉·韋斯/法新社/蓋蒂圖片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