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我聖誕節不旅行——原因並非人潮擁擠 - 《華爾街日報》
Ann Hood
環遊世界的假期?不,謝謝。作為一位忠實的旅行者,小説家安·胡德在二十多歲時大部分時間都在當空乘人員,但她決心從不缺席與家人共度的聖誕節。插圖:法比奧·康索利在“旅行者故事”系列中,我們邀請小説和非小説作家分享他們最難忘的旅行記憶。查看往期內容請點擊這裏。
從七年級起我就夢想成為一名空乘人員,當時我讀了一本名為《如何成為一名空姐》的書。書中承諾可以在巴黎吃午餐,在馬德里享用晚餐,在世界每個城市都有男朋友。所有這些,還能拿到薪水?就為了旅行?就這樣,我的未來被決定了。大學畢業時,我前往堪薩斯城參加環球航空的空乘培訓,此前我已利用學校假期飛遍了百慕大、巴哈馬、夏威夷、維爾京羣島和巴西,積累了豐富的飛行里程。我研究了環球航空龐大的航線時刻表,計劃飛往該航空公司抵達的每一個城市。當我學會了如何成功疏散七種機型的所有乘客、切好頭等艙的烤牛排、在飛機過道上進行安全演示以及正確化妝後,我獲得了飛行徽章和無限次免費通行證——這些就是我通往廣闊世界的門票。
回羅德島老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我的週末常在聖胡安和倫敦度過,參觀過金字塔和雅典衞城,在羅馬吃過奶油培根面,在里斯本品嚐過小蛤蜊。但隨着聖誕臨近,家成了我唯一想去的地方。我成長於一個意大利裔美國家庭,這意味着平安夜有七魚宴和子夜彌撒,聖誕節親友們會擠滿屋子享用千層麪和菊苣湯,還有父親拿手的潘趣酒、軟糖和花生糖。23歲的我從未錯過與家人共度的任何一個節日。
但那一年,暴風雪延誤了我從羅馬飛往肯尼迪機場的航班,我可能無法及時趕回。航班很可能會取消,我將在四千英里外的意大利小餐館與陌生人共度聖誕。那一刻我意識到,唯一不願旅行的時候就是節假日。不是因為交通擁擠或費用高昂,而是因為即便常年在外漂泊,節日裏我只想回到羅德島的家中。
那個飄雪的平安夜,747航班終於起飛。但當我們降落在肯尼迪機場時,前往普羅維登斯的航班已全部錯過。站在繁忙的機場裏,我用公用電話聯繫美鐵。經過漫長等待,接線員告知從賓州車站開往普羅維登斯的末班車早已離站。我彷彿看見家人正從水晶潘趣碗中舀出混合着果汁、朗姆酒、雪葩和草莓的飲品,閉眼強忍淚水時,燻肉裹棗的烤箱香氣、排列在櫃枱上的意大利餅乾、空氣中父親的老香料與母親的蔻依香水似乎都縈繞在鼻尖。
我必須回家。但怎麼回呢?
一塊招牌吸引了我的目光——“租車往這邊”。我踩着高跟鞋以最快速度衝向租車櫃枱。“您真幸運,”店員告訴我,“我們只剩三輛車了。”
我遞過信用卡,穿着制服就去提車,機組行李箱在身後滾動。駛出停車庫時,暴風雪正肆虐,鵝毛大雪密集地砸在擋風玻璃上。我沿着95號公路北段緩慢穿行康涅狄格州。當藍白相間的“歡迎來到海洋之州羅德島”路牌在雪中顯現時,我瘋狂按響喇叭——家,僅二十分鐘車程。
接下來的48小時裏,異國城市從腦海消失。唯有這些我愛的人重要:他們給我餵食,同我歡笑,用結實有力的擁抱包裹我。幾天後,我又啓程,在雅典開心地吃起蘇富拉奇烤肉。
如今我已65歲,卻始終未錯過與家人的聖誕節。那個雪夜為我歸來歡呼的人們——父母、兄弟、叔伯阿姨——大多已離世。這不正是我堅持的理由嗎?趁還能擁抱時,緊緊抱住所愛之人。
現在由我用當年的水晶潘趣碗調酒,而我的孩子們成了趕回家的人。但我依然收拾好行囊。每到12月27日,漫遊癖便復甦:被家充滿電的我,又開始研讀智利葡萄園和哥本哈根餐廳。
安·胡德著有十餘本書籍,包括《編織圈》《最重要的書》及新作《飛行女孩:回憶錄》(W.W.諾頓出版社)。
刊登於2022年12月3日印刷版,標題為《乘噴氣機度假?不,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