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報道：烏克蘭停電內幕——危機重重的電力運營、燭光音樂會與對俄羅斯的憤怒

烏克蘭基輔——上週，當克謝尼婭·麥坎14歲的兒子在首都醫院接受手術時，她聽到兩聲爆炸，隨後手術室的燈光熄滅了。

當天早晨，俄羅斯向烏克蘭全境目標發射了新一輪導彈，導致包括首都基輔在內的多個大城市再度停電。醫護人員匆忙將患者和家屬轉移到防空洞，但麥坎女士選擇留在兒子大衞身邊——他正在接受先天性心臟缺陷手術。隨着發電機啓動為關鍵設備供電，助手們用照明燈照亮男孩的胸腔，醫生們繼續着手術。

“我對這個襲擊我們和平城市、剝奪我們正常生活的國家感到無比憤怒，“50歲的麥坎女士説，“但我也對冒着生命危險幫助我們的醫生充滿感激。”

上週三大衞面臨的狀況（這是他五年內第二次接受手術）是一個極端案例，展現了烏克蘭人日常面臨的挑戰：缺乏供暖、電力且經常斷水，以及他們堅持忍耐的決心。

整個11月，烏克蘭首都持續遭遇停電，搶修團隊加班加點修復受損變電站以恢復供電，目前電力供應時斷時續。俄羅斯官員明確表示將繼續發動導彈襲擊，企圖迫使烏克蘭屈服於莫斯科的意志。近期這波襲擊是自2月俄烏衝突爆發以來規模最大的幾次之一。

在烏克蘭各地，理髮師們藉助智能手機的照明為顧客剪髮。音樂家們在漆黑的音樂廳裏舉行燭光演奏會。人們排隊取水。許多老人和殘疾人被困在高層公寓中，由於停電可能導致他們被困在樓層之間，市政部門已關閉電梯。

一款烏克蘭應用程序允許人們查看城市特定區域在特定時間是否有電力供應，政府在全國開設了5000多個所謂的“無敵中心”，供人們充電、上網和取暖。但在這個戰前人口達4000萬的國家（即使考慮到今年的難民外流），這些帳篷網絡只是杯水車薪。

儘管烏克蘭總統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稱修復工作英勇，但關鍵基礎設施的損壞仍在不斷加劇。官員們警告稱，隨着氣温驟降，冬季開始考驗集體韌性，停電時間將更長，越來越難以忍受。

“他們曾想用飢餓摧毀我們，現在又想用黑暗和寒冷，”澤連斯基在上週六表示，當天烏克蘭紀念了“大饑荒”——20世紀30年代由克里姆林宮的蘇聯領導人策劃的大規模饑荒，導致約300萬人死亡。“我們不會被擊垮。我們的火焰不會熄滅。”

面對戰場上的失利，以及軍隊在進一步佔領烏克蘭領土的行動中停滯不前，俄羅斯加大了導彈襲擊力度，試圖剝奪烏克蘭人的舒適生活並削弱對防禦努力的支持。但到目前為止，烏克蘭境內沒有發生抗議活動，也沒有出現新的大規模外逃。

根據基輔國際社會學研究所本月發佈的一項調查，如果最終結果是一個繁榮的烏克蘭成為歐盟成員國，超過90%的烏克蘭人準備忍受三到五年的物質損失。

與此同時，人們紛紛湧向電子商店購買LED燈、移動電源和發電機。在購物優惠日"黑色星期五”，位於基輔市中心的COMFY電子商店生意興隆：店員表示，僅移動電源的銷量在過去兩週就增長了900%。

但很難分辨哪個產品是哪個。由於停電，顧客們用智能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查看價格標籤和規格。26歲的副經理曼維爾·梅利克西揚表示，商店正在運行兩個便攜式電站來處理購買和打印收據。

他説，停電和斷供讓他更加珍惜生活中的小事，比如光、水和燃料。“我們的團隊很樂觀，“他説，“我們會挺過去的，我們會堅持下去，作為烏克蘭人，我們只會變得更強大。”

基輔美國大學軟件工程專業的學生丹尼洛·里布欽斯基本週在地下購物中心的地板上學習了五個小時。他有一個電源分配器，可以通過一個插座為三個設備充電。但只有他的筆記本電腦連接着——另外兩個插座正在為附近閒逛的人充電。

對於19歲的里布欽斯基先生來説，停電顛覆了生活，使完成家庭作業變得更加困難。大學課程現在完全在線，這意味着沒有穩定的互聯網連接，他就無法上課。

“我一直到商店、咖啡館和餐廳工作，”他説。“這裏不是最舒適的地方，但至少我有電和手機信號。”

14歲的大衞上週接受的手術是在心臟中植入人工瓣膜，這將讓他能過上相對正常的生活。當燈光熄滅時，醫生們急忙重新連接電纜並啓動應急發電機，爭分奪秒在備用電源耗盡前完成手術。

麥肯女士和她的丈夫奧列格站在走廊裏，既無法將目光從這一幕移開，又無能為力。直到當晚6點，在兒子成功完成五小時的手術後被移除了呼吸機，他們才得以與他重聚。

“他沒有回應我們，但豎起了大拇指，”麥肯女士説。“我們稱他為戰士大衞，就像面對歌利亞的大衞一樣。他從不哭泣或抱怨，以尊嚴承受所有這些挑戰。”

大衞的醫生、心臟研究所所長鮑里斯·託杜羅夫表示，醫院當天完成了10台手術，沒有失去任何一位病人。這位資深外科醫生説他跑了10個不同的加油站，為診所發電機籌集了100加侖燃料。到處都排着長隊且供應短缺。

當他的團隊正要搶救大衞時突然斷電，他説自己快速閃過了三個念頭：首先是如何繼續照顧診所裏的190名患者；其次是俄羅斯為何對烏克蘭發動如此侵略。

第三點，他表示，莫斯科的轟炸將產生與其預期相反的效果。

“俄羅斯的暴行如今如此團結了烏克蘭社會，以至於無一例外地每個人都在為我們的勝利而努力，”他説。

刊登於2022年11月30日印刷版，標題為《停電引發烏克蘭的憤怒與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