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爾藝術展邁阿密海灘站：陽光下的穩健前行——《華爾街日報》

薩馬拉·戈爾登《皮膚屋頂之下》在巴塞爾藝術展邁阿密海灘的展覽現場攝影：藝術家/洛杉磯夜畫廊/攝影：尼克·馬西邁阿密地區向來以突破界限著稱。這裏孕育了改變流派與遊戲規則的標誌性人物，如格洛麗亞·埃斯特凡和安東尼奧·布朗。它既是通往美洲的金融門户，又大膽地將酸橙塞進餡餅。可以説這裏發明了颶風派對，並在1980年代美國可卡因風潮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正因如此，2022年巴塞爾藝術展邁阿密海灘展會的保守姿態顯得尤為出人意料。

這場時而引發爭議卻始終人頭攢動的藝術盛會今年迎來二十週年，成為迄今規模最大的一屆——邁阿密海灘會議中心匯聚了來自38個國家及地區的282家參展機構。儘管在冗長的展會中幾乎找不到革命性作品（我花了近八小時才走完迷宮般的展位），但精湛技藝與深思熟慮的構圖仍讓眾多作品脱穎而出。

即便在最緊扣時代精神的時期，要從藝術展上數十甚至數百家參展商中提煉統一主題也非易事，而當下更非其時。不過，對人體形態的關注在多個展位反覆出現：無論是傑西卡·西爾弗曼展出的朱迪·芝加哥1984年巨型鈎針作品《誕生》（直白呈現分娩場景），還是夜畫廊帶來的薩馬拉·戈爾登新作——今年創作的牆飾雕塑如彩虹般絢爛，恍若獨角獸的內臟器官，都透着柯南伯格式的身體恐怖。其他作品雖同樣聚焦肉體，卻更顯戲謔，比如若昂塔斯·德安德拉德在納拉·羅斯勒畫廊展出的陶土雕塑，以他在巴西收集的遺失泳衣包裹人體軀幹。

喬納塔斯·德·安德拉德雕塑，前景攝影：藝術家/納拉·羅斯勒畫廊這場聚焦當代藝術的博覽會上，來自過去的驚喜比比皆是。DC摩爾畫廊展出的《海灣熱》（1979）是羅梅爾·比爾登創作的21幅充滿活力的拼貼畫系列，講述了巫醫與沼澤女巫的爭鬥故事。這些充滿神秘主義色彩與迸發式色彩的作品，本是比爾登為舞蹈創作設計的起點——他原本希望由阿爾文·艾利編舞，可惜最終未能實現。同展位還有15幅雅各布·勞倫斯的絲網版畫（1986-97年），生動再現了海地革命領袖杜桑·盧維杜爾的生平。勞倫斯創作了多個聚焦黑人歷史的系列——其《遷徙系列》最為著名，其他作品還涉及哈麗特·塔布曼、約翰·布朗等人物——這些畫作與他最傑出的作品一樣震撼人心。而在赫施爾與阿德勒畫廊，喬治·圖克的《苦路十四站》（1984）充分發揮了藝術家受文藝復興影響的蛋彩技法，通過14幅聚焦基督雙手（畫家以自己雙手為模特）的畫板講述聖故事。作品既古典又現代，既神聖又世俗。

喬治·圖克《苦路十四站》（1984）照片：藝術家/Hirschl & Adler巧妙策展同樣是多個展位的亮點。其中卡維·古普塔展區尤為突出，多位藝術家以迥異風格演繹藝術史：阿爾加萬·科斯拉維的《我們的頭髮從來都是問題所在》（2022）中，女子凝望觀眾，髮絲即將被斷頭台斬落，這幅作品對伊朗女性處境的批判既犀利又應時，背景精繪的花園令人聯想到波斯細密畫；近旁松山智一色彩明快的圓形肖像融合當代流行文化與日本漫畫視覺語彙，同時向文藝復興構圖致敬；蘇奇特拉·馬泰的牆面紡織作品將復古紗麗與刺繡並置，在解構歐洲掛毯傳統的同時叩問殖民歷史。安尼利·朱達美術館的展陳同樣精彩，日本陶藝家樂自入的新作與卡西米爾·馬列維奇百年前的幾何素描並置，靈感淵源一目瞭然——這些作品既對抗又互補的並置讓三維坍縮為二維，而當你再度凝視時，平面又迸發出立體量感。

藝博會常見的動人繪畫在此俯拾皆是：佩雷斯項目中中村翔太《無題（林中少年）》以高更式的青赭色調，描繪主角在自然中閲讀的田園景象；PPOW畫廊阿斯特麗德·特拉扎斯的新超現實主義《多希望能帶走門框》擠滿自傳細節、宗教符號與墨西哥民俗；皮拉爾·科里亞斯畫廊裏，馬努埃爾·馬蒂厄狂亂的抽象畫作彷彿在呼吸，當你定睛凝視時，會浮現出宛如培根或弗洛伊德噩夢中的扭曲人形。

奧倫·平哈西《我想談談結局》展覽現場圖片來源：藝術家/倫敦埃德爾·阿桑蒂畫廊/攝影：米哈伊爾·米申但邁阿密最令人興奮的作品是立體裝置。埃德爾·阿桑蒂展位上奧倫·平哈西的沙覆圖騰，如同剛穿越沙漠歸來的布朗庫西雕塑般迎接着觀眾。在特拉維西亞·夸特羅畫廊，特蕾莎·索拉爾的作品《隧道掘進機》中，一塊粗糲的陶土生長出優雅的橙色葉片，宛如某種外星真菌。愛德華多·薩拉比亞在OMR畫廊展示的墨西哥陶器與定製貨運箱裝置令人一見傾心，細看之下更暗藏從移民經歷、毒品文化到北美自貿協定乃至安迪·沃霍爾布里洛盒子的多重隱喻。雷切爾·烏夫納畫廊展出的柯蒂斯·塔爾斯特·聖地亞哥作品，將回收珠寶盒改造為微型立體模型，以豐富細節探討黑人生活，值得細細品味（現場備有放大鏡！）。

徐道獲《倒置紀念碑》圖片來源：藝術家/立木畫廊立木畫廊展出的徐道獲《倒置紀念碑》堪稱本屆藝博會最震撼之作：巨型基座內封存着倒置人像，顛覆傳統英雄崇拜觀念，而構成作品的輕盈塑料絲線令其宛若懸浮空中。在這個以奇觀著稱的藝術盛會——乃至整座城市裏，它如同一曲靜默的終章，卻證明了即便在邁阿密海灘，奢靡也非吸引眼球的唯一方式。

凱利先生是《華爾街日報》藝術評論版的副主編。在Twitter上關注他@bpkelly89。

刊登於2022年12月1日印刷版，標題為《巴塞爾邁阿密藝術展在陽光下穩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