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年輕抗議者糾結於推進程度：“我們不要核酸檢測，我們要自由”——《華爾街日報》

北京——週日，警方試圖驅散在北京東部聚集的數百人，這是一場罕見的針對中國清零防疫政策的自發抗議活動，一名大學生被推到前排與警察對峙。

與當局對抗是巨大的冒險，但這位學生後來表示，他認為有必要站出來反對他所看到的中國政府剝奪公民個人自由的行為。

“我們希望明天的中國不會變成今天的朝鮮，”他説。

他的部分靈感來自10月份在四通橋的抗議，這座橫跨北京北部通常繁忙的大學區寬闊道路的混凝土橋。那次示威只有一個人，他展開兩條白色橫幅並點燃火焰以引起注意。

“不要封鎖，要自由，”一條橫幅上寫道。另一條則寫着：“罷免叛國獨裁者習近平”，矛頭直指中國領導人。

在遍佈警察和監控的城市裏，抗議者的膽大妄為令人震驚，尤其是正值習近平正準備打破常規連任第三任期之際。抗議者將對中國嚴格防疫政策的不滿與政治變革訴求相結合，對隨後發生的規模更大、更令人震驚的抗議活動產生了複雜影響。

北京10月的四通橋抗議事件，一名抗議者展開兩條橫幅並點燃火焰，已成為許多抗議者的參照點。照片：社交媒體/路透社“四通橋事件給了我們這些敢於走上街頭的人很多勇氣，”週日參加抗議的學生説。

四通橋的抗議激發了一代渴望更多掌控自己生活的中國年輕人。上週末在北京、上海和全國其他城市的抗議活動中，可以聽到示威者高呼從橫幅上借來的口號。

但當他們自己走上街頭時，許多首次抗議者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如何以及能在多大程度上對抗與習近平明確相關的控制體系？習近平是一位擁有幾乎無與倫比控制力的領導人。

圖集：中國多地爆發罕見抗議反對防疫措施

照片：蓋蒂圖片社促使他們參與抗議的挫敗感已經累積了數月。在北京，隨着新冠病例數在最近幾周創下每日新高，許多企業關門，交通稀少。大多數餐廳禁止堂食，幾乎所有娛樂場所也是如此。過去，北京的商店會播放音樂吸引顧客；如今許多街道幾乎一片寂靜。

在北京，無論是打車還是走進咖啡館，都不得不掃描二維碼，讓政府記錄個人行蹤。一旦政府判定某人曾與病毒有過接觸，此人便可能被送往集中隔離，若運氣好則需居家數日。

習近平主席尚未對抗議活動置評，儘管中國官方媒體近日為國家的防疫政策辯護，稱其導致的死亡人數遠低於美國。

但抗議者的不滿不僅針對疫情。一些人認為，防疫管控反映了習近平執政十年來表現出的強硬手段。在此期間，國家對日常生活的介入程度比過去幾十年更深。許多學生、企業員工等被迫學習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鄰里之間也被鼓勵互相監督甚至舉報彼此行為。

僅有少數街頭抗議者直接呼籲習近平下台，但許多人表達了對習近平領導下的中國生活現狀的不滿

北京一位抗議者悲嘆中國在現任領導人治下出現了他所謂的"大倒退"。他批評政府"持續無差別地抹殺一切普世價值相關事物，對社會各領域實施嚴苛管控，[以及]僅因一人意志就導致行業崩潰"。

週一凌晨，北京一名抗議防疫政策的民眾被警察推倒在地。圖片來源：noel celis/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當前示威者面臨的一個挑戰是，習近平在任內系統性地瓦解了公民社會。他打壓非政府組織和教堂，圍捕人權律師和政治異見人士，並讓不服從黨的路線的學者噤聲。許多未被逮捕的異見人士現在居住在中國境外。

一些示威者試圖迅速建立一個社羣，使用聊天應用Telegram作為交流工具。按主題和地區組織了幾十個羣組。與當局可以相對容易訪問的微信等中國應用不同，Telegram等加密平台理論上提供更多保護。但隨着一些羣組成員超過1000人，活動人士擔心警察會滲透進來。

週日晚上在北京亮馬河附近的抗議活動中，幾乎所有示威者都戴着醫用口罩。隨着夜深，更多年輕人不顧警察的阻攔趕來。抗議者用智能手機自拍，高呼受四通橋抗議者啓發的口號。

“我們不要核酸檢測，我們要自由，”他們齊聲高呼。

週四，在北京一個因疫情被封控的小區入口處，一名身穿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正在檢查居民的健康碼。圖片來源：彭博新聞社如今中國的大學生，在習近平上台時只有10歲左右。他們對上世紀90年代和21世紀初中國相對開放的時期幾乎沒有任何記憶，那時的政治異議風險比現在要小一些。

週日晚上，一位資深活動人士一度從人羣中走出來，她的年齡是許多示威者的兩倍。

“我們共同面對的是這個不公正的制度，”她用擴音器説道。“在任何情況下，我們都應該保持和平與理性。”

午夜過後，警方驅散示威者的行動變得更加激烈。可以看到，在示威活動的某個區域，警察試圖將人羣分成更小的羣體，將他們從街道推到人行道上。有一次，一排警察衝向一羣抗議者，迫使他們後退。一些抗議者沒有反擊，而是舉起手臂表示不具攻擊性。

在北京的另一處，另一名男子引用毛澤東的話斥責警察。“毛主席曾經説過，鎮壓人民和羣眾的人不會有好下場，”他説。

抗議者最終離開了。但到深夜時分，很明顯北京有許多人支持他們。

“救救我們！”一棟公寓樓的窗口傳來呼喊聲。人們低頭注視着與警察對峙的示威者。他們的樓棟似乎因疫情被封控，穿着防護服的人員把守着入口。

此後數日，警方開始追查並傳喚抗議者。在與警察對峙兩天後，那位自稱受四通橋抗議啓發的北京大學生接到校方通知，警方通過手機數據追蹤到他，懷疑他參與了抗議活動。

在Telegram上，有人呼籲繼續示威，但對被捕的恐懼以及行動方式的不確定性，至今仍使大多數人留在家中。

週日夜間，北京警察在街頭值守，當時民眾正為烏魯木齊火災遇難者舉行守夜活動並抗議防疫政策圖片來源：THOMAS PETER/REUTERS*—張倩薇對本文有貢獻。*

刊發於2022年12月2日印刷版，標題為《新冠抗議者試探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