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接近多個不歸點 - 華爾街日報

上週末中國爆發了三十年來最嚴重的抗議活動後，你可能會認為習近平的"清零"政策的災難是中共政權面臨的最大危機。你並沒有錯，但過快接受這種解讀，就會忽略一個更廣泛、更微妙、從長遠來看對中共可能更具威脅的現象。

線索就藏在這場清零潰敗中一個常被忽視的特徵：這項政策幾乎從一開始就被設計成可逆轉的。正如我的同事霍爾曼·詹金斯本週所指出的，習近平不可能看不到這項政策的不可持續性。最可能的策略是維持清零政策，直到習在10月通過獲得第三個任期鞏固權力後，屆時放鬆防疫限制將在政治上成為可能。

外界觀察家們嚴重低估了"政策可逆性"理念對中共抵禦歐洲共產主義崩潰那種連鎖式社會政治變革的重要性。後毛澤東時代中國始終存在一種自負——黨能夠在恰當時刻精準操控經濟社會改革槓桿來實現既定目標。不僅推動槓桿，更能在必要時鬆開以保持恰當的政治控制力度。

這種通過政策回調進行的社會經濟修修補補，正是習近平執政十年來的核心工程。由於擔心經濟改革可能削弱黨的控制力，他接連逆轉多項改革：通過將更多經濟活動收歸國企逆轉私營經濟的長期擴張；在某種程度上逆轉了先前對外資的開放態度；逆轉了香港有限民主的試驗性政策，諸如此類。

如今，習近平主席已陷入多項政策失誤（部分由其本人決策，部分源於前任），這些錯誤可能將難以逆轉。其防疫政策災難的核心在於已無妥善退路。當這項引發大規模民眾不滿的政策被推行後，他逐漸意識到轉向其他方案同樣危機四伏。若此時放鬆清零政策，意味着放任病毒席捲免疫水平有限的人羣，而民眾對發展中國家醫療體系卻懷揣着發達國家標準的期待。

一旦中國民眾意識到三年封控之苦最終未能挽救親人生命，由此產生的人道災難與政治後果將難以估量。正是這套使習近平得以推行清零政策的威權體制，註定使其無法推諉責任。在其他國家，激烈的公共辯論和週期性選舉迫使民眾接受某種"可接受"的防疫政策。但中國不同——此刻無論發生什麼，責任都將完全歸咎於習近平。他無意中做出了無法撤銷的選擇，而這並非孤例。

另一個緊迫案例是房地產市場。習近平正艱難調控本希望逐步實現的房地產泡沫軟着陸。北京的多重目標是：削減數十年來積累的危險槓桿與無序投機，同時將行業整合到國家手中，並抑制房價漲幅以保障新興中產階級的購房能力。不難預見其中隱患，而諸多問題已然爆發。

隨着房價持續下跌和經濟各領域困境跡象加劇，北京方面近期試圖穩定市場，例如允許民營開發商再次借款。但這一次，市場似乎並未對黨的政策轉向嘗試作出回應。中產階級因清零政策和近期房地產價值暴跌而遭受重創，已無法按需重返購房熱潮。習近平可能很快會發現，一旦房地產通縮開始，便難以遏制。

北京方面最嚴重的不可逆錯誤或許是中國長期實施的獨生子女政策。去年人口增長不足50萬，創下20世紀60年代以來最慢增速，這一趨勢對未來多年的勞動力和消費將產生嚴峻影響。獨生子女政策終結五年後*，*民眾仍未響應政府鼓勵生育的呼籲——這堪稱一次徹底失敗的政策逆轉。

若黨無法自我糾偏，其權威將面臨重大挑戰。面對這些棘手問題，習近平必須設計其他機制來確保公眾對艱難決策的認同，或對不良後果的容忍。目前令人擔憂的是，這種機制可能會是槍桿子，儘管這對黨而言同樣藴含深遠風險。

11月28日香港抗議者。圖片來源：Anthony Kwan/Getty Images出現在2022年12月2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習近平接近多個不歸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