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一座法式鄉村住宅,傳統與意外在此相遇
By Sarah Medford | Photography by Frederik Vercruysse for WSJ. Magazine
當室內設計師拉斐爾·德·卡德納斯告訴巴黎的朋友們,他和伴侶凱爾·哈里森在城北一小時車程處購置了一棟週末度假屋時,朋友們的反應令他驚訝。
“他們都説’為什麼不在希臘買房呢?’“他回憶道,“我回答’週末去希臘太遠了’,他們卻反駁’可這裏天氣糟糕啊’。“德·卡德納斯最終意識到,在法國買鄉間別墅這個概念本身"對他們來説就很奇怪。巴黎人有鄉間別墅通常都是繼承的祖產。”
拉斐爾·德·卡德納斯與伴侶凱爾·哈里森在他們位於拉雷的農舍露台上。此後,好奇的朋友們絡繹不絕地造訪這對伴侶位於上法蘭西大區拉雷村的新居。這個坐落在瓦茲河谷肥沃平原上的小村莊,承受着北大西洋變幻莫測的天氣,周圍環繞着農田和始建於12世紀的拉雷城堡——這座在17-18世紀重建擴建的城堡因讓·科克託1946年電影《美女與野獸》而聞名遐邇,如今已成為擁有18洞高爾夫俱樂部的婚禮勝地。
對於往返於巴黎和紐約的德·卡德納斯與哈里森而言,拉雷村散發着迷人的新奇感。這個由粗獷石灰岩房屋首尾相連、屋頂輪廓線連綿起伏的村落,完全圍繞城堡需求而建。當地自1793年至2019年間人口從193人縮減至127人,幾乎無需擴建。
“這地方真的像電影裏的法國村莊,”國際設計雜誌《PIN-UP》的德國創始人、這對夫婦的好友菲利克斯·布里希特説道。他是他們最早的訪客之一,2016年夏天他們剛買下這棟房子不久就來了。
在德卡德納斯看來,拉雷的魅力貫穿全年。潮濕的冬日寒意成了生火的理由,而令人心癢難耐的緩慢春天則是一種啓示。“我喜歡看花園的變化,”這位出生於曼哈頓的設計師説道,他的10人公司位於19世紀的中層建築Cable Building,毗鄰NoHo、SoHo和格林威治村。“在紐約,春天在六月初只持續一週,而這裏有整整三個月。”
來自北加州的哈里森則對拉雷的季節性慶祝活動樂此不疲——夏季放映的《美女與野獸》在城堡場地舉行,聖誕節期間市長兒子埃馬紐埃爾·德·拉貝杜瓦裝扮成聖尼古拉斯挨家挨户分發禮物。拉雷是哈里森的主意,源於他需要緩衝經營自己同名的巴黎機構的壓力,該機構代表時尚造型師(其中一位曾與《WSJ.雜誌》合作)。雖然他在第11區的公寓是一個迷人的避風港,但對於一個經常外出的工作狂來説剛剛好;德卡德納斯在2015年為他設計了這間公寓,那是他們相遇並開始跨大西洋戀情的一年之後。
紫藤花垂落在夫婦倆後花園的拱形入口處。在選定拉雷之前,哈里森瀏覽了數百個在線房源,最終將搜索範圍集中在桑利斯——一個靠近尚蒂伊森林、繁榮的中世紀風格小鎮。拉雷感覺像是更誘人的下一步。
“我沒和拉夫商量買房的事,“哈里森談到購房時説,“但他後來愛上了這裏,我就知道他會。我有預感這會給我們——尤其是他——嘗試不同生活方式的樂趣。我想他是我們搬進來時才學會用洗衣機和烘乾機的。”
客廳外,德卡德納斯用意大利赤陶盆栽種了各種綠植佈置露台——“這不太像法國風格”,他説,“但我喜歡這種平衡感。“雖然德卡德納斯並不排斥家居生活(他選擇布魯克林公寓正是看中其高挑的餐廳和綠樹成蔭的靜謐街道),但他其實很少待在家裏。他創立16年的公司Rafael de Cárdenas Ltd.為全球知名品牌和新鋭企業設計了數百個空間,從卡地亞、零售巨頭諾德斯特龍,到極致女性化的服裝設計師烏拉·約翰遜、美容新秀Glossier,以及羅馬珠寶商德爾菲娜·德萊特雷茲。
最近私人住宅項目佔據了他更多時間;目前他同時負責阿斯彭、蒙托克和佛羅里達州科勒爾蓋布爾斯的多處住宅設計,還要為巴黎鞋履品牌Nodaleto打造標誌性精品店。“這鞋子看起來相當瘋狂,“日常偏愛勃肯波士頓鞋和運動鞋的德卡德納斯説,“它就像是巴黎當下最酷的小眾品牌。接到這個項目讓我很興奮,畢竟我都快50歲了。"(他現年48歲)“我已經不在最酷的年紀了。現在都是通過《美國方式》這類雜誌瞭解新鮮事物。”
一對韋奇伍德黑色碧玉燭台中的一件,是哈里森送給德卡德納斯的禮物。這對夫婦在當地舊貨市場發現了這張農舍風格的餐桌。位於拉雷的這棟房子擁有私人花園和紅頂石穀倉,成為他們暫離喧囂的愜意避所,改造工程也相對輕鬆。德卡德納斯稱該項目為"反應式”——改動一處,再相應調整另一處。對於被截止日期折磨的二人而言,這種工作方式堪稱奢侈。
這棟建築原為17世紀農舍,1950年代首次改造,1980年代再度翻新,其過時之處更多需要資金而非創意來解決。他們決定保留部分原始木樑天花板,但未改變狹長建築的格局,僅翻新了廚房和一間浴室。
“我們定製了廚房中島,因為美國人就愛中島,“德卡德納斯打趣道。下層空間混搭着18-19世紀法國與代爾夫特陶器,開放式擱架上陳列着巴黎藝術家馬修·盧茨-基諾繪製的彩繪盤罐。廚房那些粉褐漸變的赤陶地磚令他着迷,陶土磚甚至被延伸鋪至餐廳。“現在我做每個項目都想用赤陶磚。”
購得房產後,兩人立即逛遍周邊村莊的市集與古董市場,三個週末就佈置了近半房間。那些刀痕累累的餐桌等法式鄉村古董,雖與德卡德納斯的前衞風格相悖,但他認為契合環境更重要。基礎完成後,他開始引入從復古設計雜誌和拍賣圖錄中淘來的實驗性單品,這些藏品被精心保管,直到遇見絕妙的用武之地。
在拉雷,這些物件常常帶有法國風情。比如餐廳裏那把穿孔鋼椅,是羅伯特·威爾遜為改編海納·穆勒的*《哈姆雷特機器》而設計,產自巴黎郊區;它透着幾分埃菲爾鐵塔*式的活力。“我在巴黎買的,簡直愛不釋手,“他説,“其實很多物件原本在倉庫吃灰,比如這些艾蒂安-[亨利]·馬丁椅常年閒置。我覺得擺在這兒會很酷。“確實如此,它們如同兩道羣青色的海浪盤旋着穿過素淨的客廳,徑直撲向必經之路上的貴妃榻。這是哈里森選的傢俱,專為慵懶地看電視而設。
“凱爾跟我説,並非所有東西都要講究外觀,他想在壁爐旁看電視——順便説我很喜歡這個設計,“德卡德納斯解釋道,“我們點燃爐火,在茶几邊吃晚餐看電視,簡直天堂。抬眼望去,花園門就在眼前。”
“有點哥特風——字面意義上的,“哈里森如此評價他在本地店鋪發現的巴約掛毯針繡複製品。它懸掛在客房裏,下方是內田繁設計的落地燈。哈里森偶爾會帶回新發現,比如幾年前在當地古董店門廊上看到的巴約掛毯針繡複製品。“我當時很喜歡,拉夫起初不感冒,但我們為它找到了歸宿,“他説,“確實有點哥特氣息。“和許多伴侶一樣,他們學會了包容彼此的品味。
“我想我現在比他更愛這棟房子,因為這裏有許多妥協之處更多是出於感性,”德卡德納斯説。去年夏天,爭議的焦點是一株紫藤,它蜿蜒爬過房屋背面。作為園藝新手,德卡德納斯渴望軟化景觀設計師打造的鋒利線條,便提議讓紫藤在這個季節自由生長。“鳥兒在裏面築巢,結果它徹底倒塌了,”他搖頭説道,“所以後來凱爾告訴園丁們絕不能再讓它過度生長。”他停頓了一下,“不得不説,維持一段關係並不容易。”
為避免大規模改造,德卡德納斯和哈里森保留了農舍現有格局——這棟建築在1950年代由附屬屋改建為住宅。壁燈為陶瓷彩繪。許多週末,哈里森會獨自或與幾位朋友從巴黎前來。當德卡德納斯到來時,通常會長住一段時間,並舉辦家庭聚會。他們在城堡後的森林散步,去鄰近村莊郊遊,享用豐盛餐食。布里希特將這對伴侶的待客風格描述為“隨性的完美主義者。傳統上人們在除夕夜端出生蠔,而拉斐爾會親手逐一挑選。”
布里希特在房屋陳設就位後,也感受到同樣的嚴謹。“第一印象是整體氛圍,”他説,“接着第二層,你會注意到當代藝術的選擇或現代奢華的標誌。還有第三層——這正是我鍾愛拉斐爾作品的原因——它近乎一種高頻哨音。當你領悟時,會恍然感嘆:啊,我明白了。”
“我們這裏確實也有很多美國元素,”德卡德納斯談到他的法式鄉間別墅時説。在主卧室裏,一牀19世紀的拼布被掛在Green River Project設計的書架旁;畫作出自利奧·菲茨帕特里克之手,牀則來自宜家。舉例來説,布里希特指向設計師菲利普·斯塔克和帕斯卡爾·莫爾格設計的那張光滑且略帶陰森感的黑色桌子和書櫃。標誌性的1980年代法國後現代主義作品,它們誕生於弗朗索瓦·密特朗的社會黨執政時期,以及他那位流連夜店的文化部長傑克·朗的任期內。“這些傢俱最初面世時,總是被展示在巴黎資產階級的生活場景中,”布里希特評論道——對某些人而言,這無異於對密特朗政府“魚子醬左派”作風的鞭撻。而將它們置於農業腹地的農舍環境中,他説,反而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趣味。“法國人絕不會這麼做,但看起來卻如此和諧。”
在堆滿書籍的二樓卧室裏,有一件斯塔克後期的作品——1991年為曼哈頓皇家酒店設計的櫻桃木長凳,配以鹿角形鋁製靠背。它至今仍顯得前衞十足。德卡德納斯將其與伊娃·萊維特柔和水韻的牆面雕塑和碧·波納菲尼的自由形態地毯搭配,共同營造出輕盈柔和的夢幻景緻。透過一扇豎鉸鏈窗,樹影間若隱若現的是城堡的山牆輪廓與天際線。
翻新後的廚房配有新的石材枱面島台和開放式擱架,用於展示這對夫婦的陶瓷收藏,其中包括馬修·盧茨-基諾伊的作品。伯裏希特指出,許多成功的設計師都有一個可以機械套用於任何空間的公式。“拉斐爾本可以那樣做,但他從不。他總是尊重環境——文化和物理環境。對我來説,這就是這所房子所代表的。這棟房子有一種紐約式的精緻,與我見過的任何其他法國鄉村住宅都不同。”
這對夫婦的朋友丹妮卡·萊彭(在巴黎經營一家廣告和數字媒體諮詢公司)説,德卡德納斯"有能力用出人意料的方式改造空間,而不會讓人覺得勉強”。她試住過所有客房的拉雷莊園,“感覺就像18世紀法國城堡裏的一個當代畫廊”。
在一間客房裏,有一張當地購買的縫紉桌,上面擺放着阿爾多·巴克爾的雕塑、威爾·本尼迪克特的畫作和馬德琳·卡斯坦的花卉地毯。在我們最後一次談話的幾天後,德卡德納斯通過電子郵件跟進。“自從我們交談以來,我有很多想法在醖釀,“他開始説道。他想澄清他喜歡拉雷莊園,但這對他來説並不典型——“有點像鞋匠的孩子沒有鞋,我想。這棟房子就像是用最喜歡的單詞組成的句子,但沒有正確的語法。”
他認為這可能不會吸引所有人。換句話説,這是一個巨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