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格勒的燈塔》評論：戰後的真相與謊言 - 《華爾街日報》

1942年9月，斯大林格勒。圖片來源：環球影像集團/蓋蒂圖片社對多數俄羅斯人而言，紅軍在斯大林格勒的艱苦勝利無疑是二戰中最重要的事件，這一點無需贅言。許多西方歷史學家也認同這是東線戰場的轉折點，其意義再怎麼強調都不為過。“在我看來，斯大林格勒戰役堪稱戰爭史上人類意志、犧牲與軍事行動最震撼的壯舉，“英國曆史學家伊恩·麥格雷戈寫道。

但在其精心研究的新書《斯大林格勒的燈塔：二戰最偉大戰役背後的隱秘真相》中，麥格雷戈指出：“對斯大林城市保衞戰的神話式敍述有時會扭曲真實歷史，而這段歷史本身已足夠英雄主義。“特別是在普京正利用俄羅斯所稱的"衞國戰爭"崇拜為其災難性的侵烏行動辯護之際，麥格雷戈認為釐清事實與宣傳虛構至關重要。

這場為爭奪伏爾加河畔城市（今伏爾加格勒）控制權的慘烈戰役從1942年9月初持續至1943年2月2日。雙方軍隊傷亡數十萬；官方統計顯示有64,224名平民喪生，大多數建築化為廢墟。但麥格雷戈強調，斯大林格勒"終結了德軍連勝的勢頭，由此確保盟軍最終擊敗納粹只是時間問題”。

可以説，就參戰部隊數量和傷亡規模而言更為龐大的莫斯科戰役，更早地打破了這一循環。（完全披露：我在《最偉大的戰役：斯大林、希特勒與改變二戰進程的莫斯科絕望之戰》一書中闡述過這一觀點。）儘管如此，麥格雷戈先生正確地指出，德軍對莫斯科的進攻——其先頭部隊雖兵臨城下卻功虧一簣——對斯大林而言遠非決定性勝利。事實上，這場戰役暴露了他的諸多初始失誤，首當其衝便是他拒絕相信希特勒即將撕毀《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入侵蘇聯，這使德軍得以取得早期勝利，在首都引發恐慌。

相比之下，麥格雷戈寫道，斯大林格勒戰役是一場更令人震撼的勝利，使其成為"對任何俄羅斯領導人而言的終極試金石”。但蘇聯宣傳家們從不滿足於事實真相：他們執意編織一個毫不掩飾的英雄主義敍事，刻意忽視那些令人不安的事實。這部關於斯大林格勒戰役的力作，為平衡神話與現實做出了重要貢獻。

麥格雷戈生動描繪了蘇軍在弗里德里希·保盧斯元帥第六集團軍兵臨城下時的瘋狂反擊。逐屋巷戰、工廠爭奪成為日常，第62集團軍司令瓦西里·崔可夫將軍迅速採用"貼身戰術”，將部隊儘可能抵近德軍部署，再以小型機動小組實施打擊。

為了闡明他對史實與虛構混雜的觀點，麥格雷戈先生聚焦斯大林格勒戰役中最具傳奇色彩的片段之一：紅軍奪取代號"燈塔"的戰略建築的戰鬥。官方版本記載，雅科夫·帕夫洛夫中士率領一支象徵蘇聯多民族融合的小分隊衝進大樓，全殲了駐守的德軍。此後，這座被稱為"帕夫洛夫大樓"的建築被第62集團軍軍報譽為"斯大林格勒所有保衞者英勇戰鬥的象徵”。

在調查這些事件時，麥格雷戈查閲了大量檔案，並採訪了帕夫洛夫的兒子和崔可夫的孫子。儘管他並不懷疑帕夫洛夫是位勇猛的戰士，但他發現關於誰真正指揮了燈塔戰鬥——以及戰鬥傳説是否符合真實情況——存在矛盾證據。他得出結論：“虛構的敍事線被認為比事實真相更重要。”

蘇聯官方歷史同樣迴避了斯大林為貫徹"絕不後退一步"命令而對己方部隊實施的恐怖手段。克格勃前身內務人民委員部在前線後方設立"攔截部隊"，射殺任何試圖撤退的士兵。希特勒也沒有放過自己的部下。當保盧斯部隊明顯戰敗時，他懇求希特勒批准投降。得到的回覆是：“集團軍必須堅守陣地，戰至最後一人一彈。——阿道夫·希特勒”

雖然麥格雷戈主要致力於澄清關於紅軍的史實，但他也堅決駁斥了"國防軍與大屠殺無關"的流行德方謬論。他指出，在斯大林格勒戰役時，被佔領土上已有超過兩百萬猶太人遇害，第六集團軍等部隊充當了大規模處決的"自願幫兇"。

儘管斯大林和希特勒有許多相似之處，但事實證明他們是截然不同的戰時領袖。面對日益嚴重的挫折，希特勒總是責備他的將軍們，而不承認自己的判斷失誤。他解除了總參謀長弗朗茨·哈爾德將軍的職務，並宣稱：“我們現在需要的是國家社會主義的熱情，而不是專業能力，來解決東方的問題。”

斯大林也要求意識形態上的熱情，但麥格雷戈先生提出了一個令人信服的觀點，即斯大林已經開始從自己的錯誤中吸取教訓。他接受了一些高級將領的建議，甚至允許下級軍官"在戰場上擁有一定的主動性，可以自己做出決定"。所有這些都為扭轉戰局的勝利做出了貢獻。

斯大林格勒戰役是最為壯觀的。

納戈爾斯基先生是《拯救弗洛伊德：帶他走向自由的救援者們》一書的作者。

本文發表於2022年12月7日的印刷版，標題為《戰後的真相與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