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最佳藝術：沉醉於現代——《華爾街日報》

美國民間藝術博物館重見天日的莫里斯·赫什菲爾德攝影：伊娃·克魯茲過去一年的展覽帶我們從羅馬時期的埃及穿越到當代德國，從法國現代主義支柱到美國自學成才的大器晚成者，不一而足。兩場重磅展覽——現代藝術博物館的**《馬蒂斯：紅色工作室》與費城藝術博物館的《1930年代的馬蒂斯》**（展至2023年1月29日）——為這位法國藝術大師的創作方法與思想提供了互補性解讀。前者將《紅色工作室》與1911年這幅名作中描繪的藝術家新完工工作室裏的實際作品並置展出。馬蒂斯當時正在進行藝術盤點，如同在創作一幅替代性自畫像般梳理自己迄今的成就。畫作中實物的在場讓我們得以追溯馬蒂斯1898至1911年的創作軌跡，而真實物品與虛構圖像的並置則強化了我們對重構與改寫的認知。我們瞭解到這幅畫從1913年軍械庫展覽到倫敦夜總會的意外旅程（1949年被現代藝術博物館收藏），近期技術檢測更揭示了馬蒂斯大膽的重新構思——他將自由繪製的室內場景轉變為一片至今仍令人驚歎的熾烈紅色。一件知名作品由此煥發新生。

在費城，我們追蹤了馬蒂斯1930年兩項重要委託產生的影響：巴恩斯基金會的大型壁畫《舞蹈》與斯特凡·馬拉美詩集的插圖。精選的經典與冷門作品精彩呈現了這兩個項目對簡約表現力的要求如何改變了馬蒂斯此後十年的創作方式。相較於前些年，那些富有表現力的簡化手法、自由奔放的圖案與連綿不絕的絢麗色彩，將衣着優雅模特點綴的傳統室內場景轉化為令人目眩的繪畫智慧與創新的展示。與《馬蒂斯：紅色工作室》一樣，《1930年代的馬蒂斯》讓即使最熟悉這位藝術家的觀眾也獲得了新的認知。

巴勃羅·畢加索的《藍色房間》（1901年）圖片來源：巴勃羅·畢加索遺產/紐約藝術家權利協會**“畢加索：描繪藍色時期”**在華盛頓菲利普斯收藏館展出，深入探索了這位熱情洋溢的畫家在1901至1904年間——剛滿20歲出頭時——首次找到自我藝術語言的醉人歲月。這些充滿近乎青春期焦慮與濃烈情感的畫作，體現了畢加索當時的創作主題：對親密關係、悲憫情懷的探索，尤其是對不幸女性羣體的深切同情，同時也清晰展露出他對埃爾·格列柯、奧古斯特·羅丹、奧諾雷·杜米埃、亨利·德·圖盧茲-勞特累克和埃德加·德加等藝術家的敬仰。我們目睹畢加索竭力追求現代性，通過遊走於感傷邊緣的創作，嘗試用圖像回應巴塞羅那與巴黎的貧困與絕望。能否從中窺見這位千變藝術家的未來？主要展品中無處不在的膽識與野心已給出了答案。

《羅丹在美國：直面現代》展覽現場圖片來源：克拉克藝術學院/托馬斯·克拉克在馬薩諸塞州威廉斯敦克拉克研究所舉辦的**“羅丹在美國：直面現代”**展覽中，通過精選自美國各大收藏的雕塑與素描作品，奧古斯特·羅丹全方位的藝術才能得以精彩呈現。展覽追溯了美國與這位著名雕塑家的淵源——從1893年芝加哥世界哥倫布博覽會上展出的光潤澤大理石作品，到1955年現代藝術博物館購藏的巨型青銅雕塑《巴爾扎克》（1897-98年），期間穿插着眾多風格迥異的傑作。部分展品廣為人知，另一些則出人意料。我們見證了羅丹作為革新者、叛逆者、誘惑者、戲劇家、感傷主義者和硬漢的多重面貌，並瞭解到這些特質如何在不同時期引發美國觀眾的共鳴。

**“特納的現代世界”**在波士頓美術博物館展出，聚焦這位脾氣暴躁的畫家對工業革命、戰爭和社會劇變對他1775年出生世界的影響所做出的回應。燃煤蒸汽機使空氣中充滿煤煙，改變了遠方的景色。夜晚，鍛爐的火光點綴着田園風光。特納日益增長的自由主義和對英國新興廢奴運動的同情在《奴隸船》（1840年）中得到印證，一旦你超越其絢麗的光影和豐富肌理，這幅作品便是對殘酷行徑的猛烈控訴。美學始終壓倒政治，但細看之下卻能發現發人深省的潛台詞。

巴託洛梅·埃斯特萬·穆裏略的《迦拿的婚宴》（約1672年）圖片來源：金貝爾藝術博物館2022年最令人驚喜的展覽？**“穆裏略：從天堂到人間”**在德克薩斯州沃斯堡的金貝爾藝術博物館展出。這位17世紀西班牙大師作品中常見的甜膩聖母像並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結構嚴謹的街頭頑童場景、莊重的肖像畫以及複雜的宗教題材，所有作品都呈現出紮實的人物塑造、精湛的繪畫技法和微妙的光影處理。巴託洛梅·埃斯特萬·穆裏略遠比我們想象的更引人入勝且造詣深厚。或許我們早該從金貝爾博物館那幅神秘的四人羣像（畫中戴奇特眼鏡的老婦人）中窺見端倪，如今這一認知終獲證實。

最具信息量的展覽？**哈佛大學藝術博物館的《羅馬埃及喪葬肖像：直面未來》**基於對公元頭三個世紀那些為逝者確保來世的、目光炯炯的對抗性頭像持續技術研究。現代科技揭示了其材料與技法，引發了對作坊乃至藝術家的推測。這些肖像印證了埃及的多元文化——人們佩戴時髦羅馬珠寶髮型，卻為傳統法老葬禮定製羅馬風格畫像，並配以希臘文標籤和變體象形文字。多元文化主義的典範？

論魅力，**紐約美國民間藝術博物館的《重新發現莫里斯·赫什菲爾德》**無與倫比。這位自學成才的裁縫兼閨房拖鞋製造商退休後創作的極致細節畫作令人着迷。展出了赫什菲爾德近半數作品：圓睜雙眼的貓、狂野的狗、斑點羊、盛裝馬戲象、偶現的猛虎、異域鳥與豐腴美人（或衣或裸）。超現實主義者推崇他，現代藝術博物館1943年為其舉辦個展，觀展後自明其妙。

伯恩與希拉·貝歇的《碎石廠》（1988-2001）攝影：伯恩和希拉·貝歇同樣充滿執念的還有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伯恩與希拉·貝歇》回顧展，呈現這對德國攝影界標杆夫婦對歐美快速消失的工業建築的堅定記錄。那些精妙呈現差異的系列影像——水塔、煤礦升降機、工廠等"類型學"作品——讓實用設施成為不容忽視的雕塑。記錄整個工業園區的連續視角引入了時間維度。貝歇夫婦令人沉醉的主題變奏將實用主義與被忽視之物化為詩篇。

威爾金女士是一位獨立策展人和評論家。

刊登於2022年12月15日印刷版，標題為《為現代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