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從以往科技行業低迷中汲取的生存之道

在科技行業摸爬滾打多年、經歷過前幾次重大衰退的人們，對當前面臨困境的同行們傳遞了一個信息：此刻的決策將決定誰能挺過寒冬，併為下一輪科技繁榮奠定基礎。

要熬過這個科技寒冬併為下一輪繁榮蓄力，需要採取與一年前盛行的策略截然相反的措施，同時轉變思維方式。科技領袖們通常被教導要着眼未來，但在當前經濟下行期，覆盤過往成敗經驗至關重要。

大浪淘沙即將來臨——對許多人來説已然開始：初創企業將倒閉，大型企業將轉型，有些甚至可能被顛覆。

投資者和高管層對科技行業前景的態度突變影響深遠，引發了所謂的"白領經濟衰退"，最近幾個月科技公司至少裁員14萬人。以科技股為主的納斯達克指數蒸發逾7萬億美元。部分科技巨頭2021年創下市值巔峯後，如今已下跌50%甚至更多。繼2021年創紀錄的初創企業投資熱潮後，如今有些公司正通過舉債來避免新一輪風投導致的估值重置。隨着利率飆升且盈利能力仍不明朗，這種做法可能適得其反。

“傑克·韋爾奇曾教導我，一家偉大的公司必須經歷過瀕死體驗，”1995年至2015年間擔任思科系統公司首席執行官的約翰·錢伯斯説道，他指的是通用電氣那位傳奇前CEO。他認為當前與過去科技行業低迷期存在諸多相似之處：“許多人將無法渡過這次危機。”

與其他高風險高回報行業一樣，科技產業依託未來超額收益的承諾快速成長。但當樂觀情緒轉為悲觀時，原本看似無限的科技投資與支出可能驟減為涓涓細流。過去一季度面向消費者和企業的個人電腦出貨量同比下滑近20%，雲計算公司抱怨客户簽署新合約速度遲緩，芯片從短缺轉為過剩，加密貨幣市場更是呈現自由落體式下跌。

2001年春季，科技股佔重頭的納斯達克指數暴跌，前思科CEO約翰·錢伯斯稱那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年"。圖片來源：Spencer Platt/Newsmakers/Getty Images在這個曾經認為顛覆性創新僅需一個好點子和幾名工程師的世界裏，所有看似合理的豪賭現在都必須擱置，因為企業正聚焦於真正貢獻利潤的領域。例如，某社交媒體公司的無人機項目如今看來可能不再那麼明智。

格雷厄姆與沃克風險投資基金創始人萊斯利·費恩扎格表示：“那些過去能肆意揮霍、毫不關心資金鍊的企業，如今將陷入困境。”

即便如此，科技寒冬中依然藴藏着締造下一個巨頭的機遇。這在經濟週期任何階段都成立，但低迷期更能激發企業建立盈利所需的專注力、效率與緊迫感。

從增長優先到盈利為王

費恩扎格的職業生涯始於創新洞察公司，這家企業由管理諮詢界傳奇人物克萊頓·克里斯坦森創立。“我記得克里斯坦森常強調，企業初創期應渴求利潤，成熟期才該追求增長，“費恩扎格説，“但過去十年間早期投資領域的行為完全與之背道而馳。”

商界尤其是科技圈曾風靡的"閃電擴張"策略已風光不再。優步、DoorDash在放棄該策略前，以及WeWork和FTX都曾採用這種不計成本的擴張方式，結果譭譽參半。（2001年科技泡沫破裂前也曾流行此策略。）力推此道的老虎環球基金和軟銀集團遭受鉅額虧損後，2022年初創企業融資規模較2021年斷崖式下跌。2022年第三季度，全球初創企業投資額較上年同期驟降53%，環比下降33%。

在一個利率不斷上升、科技巨頭無法再依賴股東縱容其投資於高風險項目的世界裏，前風險投資家、現連續創業者亞當·戴爾對所有規模的企業，尤其是初創公司，最重要的建議是：“別把錢花光。”

“創辦公司的一個關鍵教訓是，基本原則始終不變：你生產某樣東西，成本是x，售價是y，這個利潤空間要足以覆蓋銷售成本和運營開銷，”戴爾先生説道。他是邁克爾·戴爾的兄弟，後者在90年代末顛覆了個人電腦行業。戴爾以他最近推出的金融規劃應用（他的第五個創業項目）為例，表示不到一年前，他僅憑“一份PPT和我揮舞雙手的演講”就成功以7700萬美元估值籌集了3300萬美元種子輪資金。而如今若嘗試融資，他估計需要放棄公司更大份額才能獲得不到當時三分之一的資金。

戴爾先生指出，當前形勢與1999-2001年的互聯網泡沫如出一轍。作為當時的風險投資人，他目睹納斯達克指數從2000年3月峯值到2002年9月暴跌75%。無數初創公司倒閉，它們的吉祥物成為那個狂熱時代的象徵。思科前CEO錢伯斯在泡沫初期裁員超7500人，稱2001年是“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年”。

企業軟件公司Box的首席執行官亞倫·萊維可謂深諳成熟企業如何適應逆境。2021年9月，他成功擊退了激進投資者Starboard Capital奪取Box董事會控制權的企圖。

為了贏得投資者的青睞，萊維先生借鑑了他早前為削減成本和提高利潤所做的努力。他表示這些措施在當前經濟低迷時期適用於大多數公司：“當我們審視業務並表示希望平衡增長與盈利能力時，我們希望確保每一美元都花在關鍵任務上。”

以Box公司為例，這意味着進行了"數十項"變革以減少開支，並在人員減少的情況下提高生產力。他補充道：“我們會深入軟件系統，重寫某些部分以減少[計算資源消耗]，這些改變累計可節省數百萬美元。”

現任風險投資公司JC2 Ventures負責人的錢伯斯先生指出：“我認識的許多公司正在考慮第二輪或第三輪裁員。”

一名工人正在組裝戴爾電腦，該品牌在90年代末顛覆了個人電腦行業。圖片來源：Greg Smith/CORBIS/Corbis via Getty Images### 建設時機

除了度過當前的經濟低迷期，科技界更多人應該思考的是如何化危機為機遇。華盛頓大學歷史學教授瑪格麗特·奧馬拉指出，科技低迷期常被忽視的一個教訓是：政府支出在決定哪些公司能在經濟低迷期發展或誕生方面起着關鍵作用。她的著作《密碼》記錄了硅谷的歷史。

挖掘這些經驗教訓的一個有用時期是幾乎沒有任何仍在科技行業人士記憶中的20世紀80年代末。歐瑪拉博士指出，當時隨着冷戰結束，曾孕育並支撐硅谷發展的國防開支驟減，個人電腦銷售也陷入低迷。

讓行業重煥生機的是兩項因素的結合：一項成熟技術——計算機網絡，以及1991年《高性能計算法案》。該法案向包括伊利諾伊大學國家超級計算應用中心在內的多家機構提供了6億美元資金（按現今幣值約13億美元）。正是在那裏，一個程序員團隊開發了Mosaic網頁瀏覽器，這對萬維網的普及起到了關鍵作用。隨後到來的，當然就是持續至今（儘管偶有中斷）的漫長繁榮期。若沒有那些實現高速互聯網接入的同軸電纜和光纖，就不會有萬維網、亞馬遜和谷歌。

歐瑪拉博士表示，近期通過的《2022年芯片與科學法案》將為美國半導體產業提供527億美元投資，有望推動下一輪科技繁榮。

她補充道，關於這類轉型，重要的是要記住：建立在新型硬件基礎上的下一項重大創新究竟會是什麼，這極難預測。

Box公司的列維先生認為將是人工智能，它將催生"數百家初創企業”。

範澤格女士則押注增強現實技術，特別是如果蘋果公司推出傳聞已久的混合現實頭顯設備。而戴爾先生相信，無論下一波創新是什麼，都將從近期科技繁榮尚未熄滅的餘燼中誕生。

互聯網泡沫時期對基礎設施的過度建設為雲計算和移動計算的成長奠定了基礎。當時許多從失敗初創企業退出的人們吸取了慘痛教訓，隨後創立了新一代公司。

“我們的經濟結構允許這種狂熱時刻存在，“戴爾先生表示，“我們過度建設，經歷崩潰，然後慢慢重建——這種繁榮與蕭條的循環對於一個運作良好的系統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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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繫作者克里斯托弗·米姆斯，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2年12月10日印刷版，標題為《如何在科技低迷期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