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2022年度最佳政治類圖書

2020年代政治中不言自明的真相，這個無人能迴避的阻礙性現實是：美國人在幾乎所有議題上都勢均力敵。那些曾數十年間持續帶來穩固多數派的偉大聯盟究竟發生了什麼？喬治華盛頓大學歷史學教授、左翼期刊《異議》聯合主編蒂莫西·申克在《重組者：黨派投機者、政治遠見者與美國民主統治之爭》中給出了答案。申克先生以犀利的智慧和令人耳目一新的非黨派傾向性，書寫了安德魯·傑克遜時期、戰後激進共和黨人、威廉·麥金利、富蘭克林·羅斯福和林登·約翰遜時代形成的政治聯盟。他並不總是明確説明希望讀者從每個歷史片段中汲取的教訓，但細想之下，這或許正體現了他作為優秀歷史學家的素養——期待讀者自行思考。書中最後一個案例是林登·約翰遜為創建"偉大社會"而組建的聯盟——最終因越南戰爭的失敗而分崩離析。

菲爾·格拉姆、羅伯特·埃克隆和約翰·厄爾利合著的《美國不平等的神話》雖被主流媒體普遍忽視，卻是一部重要著作。其核心論點是：美國人口普查局統計收入時，通常未計入低收入羣體獲得並使用的諸多轉移支付——醫療補助、兒童健康保險計劃、食品券、貧困家庭臨時援助等上百項福利。若納入這些補貼，收入不平等程度遠低於主流認知，貧困人口數量亦然。但這並未阻止被慈善活動家鼓舞的政客們繼續推出更多福利計劃——這些計劃進一步抑制了勞動積極性，反而加劇了經濟不平等的表象。本書深刻揭露了2020年代大量政治辭令的虛偽本質。

《聖約之弧：美國、以色列與猶太民族的命運》由本報全球視野專欄作家沃爾特·拉塞爾·米德所著，這部傑作全面記錄了這段神秘的友誼。米德的核心目標在於破除一個謬見——即美國曆史上偏袒以色列是因為"以色列遊説集團"詭計多端，誘使美國忽視自身利益。事實上，以色列遊説集團並不具備傳聞中的巨大影響力，而美國支持中東唯一民主國家有着諸多深層原因。米德還澄清了其他一些不那麼惡毒卻同樣失實的傳言。以色列建國與其説是哈里·杜魯門的老友埃迪·雅各布森在總統與猶太復國主義領袖哈伊姆·魏茨曼之間穿針引線，不如説是杜魯門需要構建反共外交政策並維繫民主黨內部團結。

馬修·康蒂內蒂的《右派：美國保守主義百年戰爭》是一部學術精湛、引人入勝的佳作。保守派會沉醉於書中掌故和對半遺忘著作的闡釋；自由派則能從中瞭解對手。康蒂內蒂以非凡的清晰度闡明瞭兩大核心原則：其一關乎自由主義本質——1933年後這個政治哲學學説發生了質變。“在先前幾個世紀，“康蒂內蒂寫道，自由主義"確立了免受政府幹預的個人自治領域”；而羅斯福時代，自由主義"演變為通過政府供給滿足人類無限需求的學説”。人們對此後新政時期自由主義政治觀變革的認知程度，往往能折射其政治立場。第二條原則由此衍生：美國保守主義本質上是對現代自由主義過度擴張的制衡。保守派常因遺忘這一本質而高估自身對美國文化的影響力，以致有時會追隨那些無視自由派共識卻無力構建聯盟的爭議人物。羅納德·里根是罕見例外，但美國保守主義史上從不缺乏煽動民心卻治國無術的投機者。

關於里根的話題，威廉·因博登的《和平締造者》堪稱外交史傑作。因博登先生揭示，里根並非歷史偶然的幸運兒，而是始終致力於實現那個最終被他成功達成的目標——以美國勝利結束冷戰。里根竭盡全力避免與蘇聯發生核衝突或任何形式的武力對抗。但他深知，實現這一目標的唯一途徑是大幅提升美國的核力量和常規軍力，迫使任何理智的蘇聯領導人不得不回到談判桌前。里根戰略的一部分在於直言不諱地揭露蘇聯的醜陋真相。世人皆知其"推倒這堵牆"的演説，但因博登讓我想起了1983年3月里根對全美福音派協會的演講：“我懇請你們警惕驕傲的誘惑，“里根説道，“那種置身事外輕率宣稱雙方都有錯、無視歷史事實與邪惡帝國侵略衝動的誘惑。"《紐約時報》的安東尼·劉易斯稱里根的措辭"駭人"且"原始”；《華盛頓郵報》的理查德·科恩貶斥這位總統是"宗教偏執狂”；歷史學家亨利·斯蒂爾·康馬傑更稱之為"美國史上最糟糕的總統演講”。感謝上帝，里根沒有理會這些聲音。

刊載於2022年12月10日印刷版，標題為《左中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