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美國不情願地迎來人質外交新時代

本週的囚犯交換釋放了美國籃球明星布蘭妮·格里納，這使得拜登政府任期內通過確認或明顯的囚犯交易獲釋的美國公民和居民人數至少達到12人。

這一數字反映了一個顯著變化：根據美國當局和私人評估，近年來被外國政府拘留的美國人比被恐怖組織或犯罪團伙劫持的更多。

作為回應，美國變得更加願意緩和其對談判囚犯交易的傳統厭惡。與對待流氓組織不同，華盛頓已與外國政府建立了外交渠道，以促進關於被拘留者的交易。

公開來看，這樣的交換看起來像是向劫持人質者做出的令人不安的讓步。美國在9月釋放了一名在紐約監獄服無期徒刑的阿富汗毒梟，以確保阿富汗塔利班政府釋放海軍老兵馬克·弗雷裏希斯。在今年其他交換中，美國釋放了因販毒被定罪的委內瑞拉總統尼古拉斯·馬杜羅的兩名親屬，以及一名俄羅斯可卡因走私犯。

俄羅斯此前以持有大麻衍生物為由定罪格里納，週四允許她返回家園，以換取拜登總統下令減刑正在服25年刑期的俄羅斯軍火商維克托·布特。這次囚犯交換髮生在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的一個空軍基地。

過去的囚犯交換更多與間諜互換相關。即使在冷戰最嚴峻時期，美蘇兩國也曾進行特工交換。美國執法官員長期反對釋放那些在美國被定罪或指控犯罪的外國公民。

為爭取格林女士獲釋的協議引發了新的擔憂：更多美國人可能被敵對國家政府扣押以向美方索取利益。美國所稱中國、俄羅斯、伊朗、委內瑞拉和朝鮮日益頻繁的"人質外交"行為，促使拜登總統今夏宣佈其為國家緊急狀態。

由於總統獨享赦免權，囚犯交換決定本質上是政治抉擇。曾任特朗普總統人質事務特使及國家安全顧問的羅伯特·奧布萊恩表示，他對囚犯交換的看法已逐漸改變。

“最初我反對囚犯交換，視其為妥協讓步，“他説道，並以2011年巴勒斯坦激進組織哈馬斯釋放被囚五年的以色列士兵換取逾千名巴勒斯坦囚犯為例，指出該協議最終被廣泛認為失衡且助長了更多綁架事件。

奧布萊恩透露，當他試圖談判釋放包括普林斯頓學者王夕越、西亞馬克·納馬齊及其父親巴克·納馬齊等在伊朗被扣美國人時，伊朗官員通過第三國傳話稱每名人質需支付數億美元。

奧布萊恩先生表示，他認為在適當情況下，涉及非暴力犯罪者的囚犯交換是一種有效手段。“總統給了我廣泛的授權帶人回家，“他説，並補充道：“作為人質特使，我會盡力爭取最佳交易方案。”

週四，拜登總統就布里特妮·格林納獲釋一事對記者發表講話；總統身後從左至右分別為：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副總統卡瑪拉·哈里斯及格林納的妻子謝瑞爾·格林納。圖片來源：JONATHAN ERNST/REUTERS王先生於2019年回國，美國則釋放了因違反制裁令被羈押的伊朗教授馬蘇德·索萊馬尼。王先生回國後撰文稱，伊朗監獄審訊人員曾告知他，他將被用作交換美方關押的伊朗囚犯及解凍伊朗資產的籌碼。10月，伊朗批准西亞馬克·納馬齊短期監外假釋，並允許其患病的父親離境。

伊朗此前一直否認非法拘留美國人或將美國囚犯作為談判籌碼。

格林納與布特交換案後，自由記者、前海軍軍官奧斯汀·泰斯自2012年起被敍利亞扣押，其母親黛布拉·泰斯批評美國政府一方面以阿薩德政權殘暴為由拒絕談判，另一方面卻願意與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交涉。“十年來我們聽到的始終是’不能讓步’，“她説，“現在他們卻公開宣佈了可以做出的讓步。”

10月，美國近年來最大規模的囚犯交換在加勒比海小島聖文森特的一處機場跑道上進行。

在委內瑞拉被拘留五年後，手腕仍因手銬而傷痕累累的美國永久居民、前Citgo石油公司高管何塞·佩雷拉帶領其他六人排成一列走向一架美國飛機。大多數人因腐敗指控被監禁，美國官員稱這些指控是似是而非的。

獲釋囚犯與委內瑞拉總統妻子的兩個侄子擦肩而過，後者正朝相反方向走向美國人剛離開的飛機。這兩個侄子2016年因美國毒品走私指控被定罪。“我想打招呼，但什麼也沒説，“佩雷拉談到跑道上的這次相遇時表示。

一位拜登政府高級官員將這次交換和週四的交換描述為總統做出的艱難而痛苦的決定。政府官員表示，此類交易很少見，不會成為新常態。

佛羅里達州共和黨參議員馬爾科·盧比奧對這兩次交換都表示擔憂。他説，與委內瑞拉的交易將鼓勵敵對政府抓捕更多美國人。週四，他批評了格里納的交換。

“普京和其他人已經看到，以相對輕微的罪名拘留知名美國人既可以分散美國官員的注意力，又可以迫使他們釋放真正應該被關押的壞人，“盧比奧在一份聲明中説。

現金支付

美國人被拘留的畫面讓美國領導人顯得無能為力，而解救他們的努力可能會適得其反。1979年52名美國人在德黑蘭被劫持後，吉米·卡特總統的抵制報復政策不僅被視為延長了他們的磨難，還導致他在1980年大選中失利。

1979年11月4日，美國駐德黑蘭大使館內被扣押的人質照片。他們於1981年1月20日獲釋。圖片來源：Bettmann Archive/Getty Images2014年，美國總統巴拉克·奧巴馬派遣美國特種部隊營救被敍利亞伊斯蘭國武裝分子扣押的美國人。該任務失敗，包括美國記者詹姆斯·弗利在內的人質遇害。

奧巴馬下令進行審查，並於2015年設立了總統人質事務特使。2016年1月，他批准釋放七名伊朗人，以交換在伊朗扣押的四名美國人。同日，美國向伊朗支付了4億美元現金，這是自1970年代以來被凍結的伊朗資金的一部分。當時的總統候選人唐納德·特朗普稱這是贖金支付。

作為總統，特朗普也面臨關於囚犯的決策，包括奧托·瓦姆比爾。這名學生在朝鮮被關押一年多後，於2017年22歲時死亡。特朗普授權在也門和尼日利亞進行特種部隊營救任務，並同樣批准了囚犯交換。

2020年，美國國會將“錯誤拘留”一詞編入法律，定義為包括因美國國籍而被特別扣押的公民。根據該法律標準，人權組織稱目前有超過50名美國人被錯誤拘留。

政府扣押人員

在格里納女士被拘留事件的媒體報道推動下，被拘留者家屬的聯合遊説幫助建立了對囚犯交換的政治支持。

德克薩斯州的喬伊·裏德和保羅·裏德向拜登政府官員和共和黨議員施壓，要求幫助釋放他們的兒子特雷弗·裏德。他因醉酒襲擊兩名警察被定罪，並被判處俄羅斯勞改營。美國官員稱他2020年的法庭審判是一場鬧劇。

4月，裏德先生被釋放，以交換一名在美國因共謀進口價值1億美元可卡因而被判20年監禁的俄羅斯飛行員。德克薩斯州共和黨參議員約翰·科寧讚揚了拜登先生和國務院官員的幕後工作。

保羅·惠蘭的妹妹伊麗莎白·惠蘭去年在華盛頓的新聞發佈會上發言，保羅·惠蘭目前仍被俄羅斯拘留。照片：jim watson/法新社/蓋蒂圖片社週四，兩黨議員都對格里納女士的獲釋表示慶祝，不過一些人很快將注意力轉向了保羅·惠蘭，美國官員也希望將他從俄羅斯釋放。

南卡羅來納州共和黨參議員林賽·格雷厄姆在一條推文中稱，“惠蘭先生仍被拘留，而我們卻將‘死亡商人’維克多·布特釋放回俄羅斯，這讓人難以接受。”

根據新罕布什爾州朴茨茅斯的詹姆斯·W·福利遺產基金會的數據，美國人（包括援助工作者和記者）在國外被綁架的數量有所下降，但被外國政府長期折磨和錯誤拘留的案件卻在增加。

以在敍利亞遇害記者命名的這個人質權益組織統計顯示，過去十年間平均每年有7名美國人被扣為人質，而被外國政府錯誤拘押的年均人數為34人——幾乎是前一個十年數據的七倍。

在中國，有數十名美國公民被禁止離境，其中許多是涉及不包含不當行為指控的商業糾紛。中國駐華盛頓大使館的一位發言人表示，中國歡迎訪客，但對被指控犯罪者的處置受法律約束。

經過美國、中國和加拿大高層官員三年的努力，去年秋天完成了一次備受關注的囚犯交換。加拿大釋放了華為技術有限公司的中國籍高管孟晚舟，此前美國同意撤銷對她的銀行欺詐指控。

作為交換，中國釋放了在押加拿大人邁克爾·斯帕弗和康明凱，以及被限制離境約三年的美國籍兄妹維克多·劉和辛西婭·劉。

“我們希望公眾的認知是’我們將不惜一切代價讓這些人回家’，“總部位於華盛頓的非營利組織"美國人質支持組織"執行董事利茲·弗蘭克表示，該組織為被拘留者及其家屬提供支持。

週四，華盛頓喬治城社區一幅展示布里特妮·格林納及其他在海外被拘美國人的壁畫前，行人經過。照片：olivier douliery/法新社/蓋蒂圖片社聯繫 Aruna Viswanatha，郵箱：[email protected] 和 James T. Areddy，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12月10日印刷版，標題為《美國適應人質外交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