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利陷入螺旋式下滑的原因 - 《華爾街日報》

智利是一個分裂的國家。今年秋天，當左派主導的制憲會議試圖取代該國沿用40年的憲法草案被公投否決後，聖地亞哥街頭再度爆發暴力衝突。這是智利持續三年社會動盪的最新篇章。

四十年來，智利始終是這片以政治動盪和經濟管理不善聞名的大陸上的例外。儘管軍事獨裁者奧古斯托·皮諾切特曾實施政治迫害，但其1981年頒佈的憲法為民主選舉產生的後繼者們奠定了堅實基礎，使這個礦產資源豐富但資金匱乏的國家發展成為經濟多元化的繁榮經濟體。智利的發展速度超越鄰國，貧困率下降，人均收入提高。

但2019年，這個南美曾經的"小虎"國家陷入了混亂。在許多外部觀察者看來，抗議者要求廢除憲法的理由難以理解——他們控訴財富不平等，儘管智利的貧富差距在區域內並不突出；他們指責教育和醫療資源匱乏，但智利這兩項指標在南美名列前茅；他們歸咎於皮諾切特的政治遺產，可正是這部憲法支撐起了南美最穩定、政治最多元的民主政體。

不過，若結合智利領導人十五年前開始的言辭轉變，抗議者的不滿便有了更合理的解釋。當時，在數十年以自身標準定義"智利經濟奇蹟"後，左右兩派政要開始預言智利即將躋身世界領先工業民主國家行列。2009年，社會黨總統米歇爾·巴切萊特任內的財政部長安德烈斯·貝拉斯科預言，到2020年智利將"達到發達國家人均收入水平"；四年後，保守派繼任者塞巴斯蒂安·皮涅拉的首席顧問克里斯蒂安·拉魯萊特撰文稱，智利"很可能在本十年末成為拉美首個完全發達國家"；2018年皮涅拉開啓第二任期時，再次重申"2025年前將智利轉變為發達國家"的目標。

即便這些預測如今看來如同空中樓閣，當時卻並非如此被看待。世界銀行拉美減貧事務主任馬塞洛·朱加爾曾認同貝拉斯科2008年關於智利"正穩步邁向發達國家行列"的聲明；2018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西半球事務主管亞歷杭德羅·維爾納也認為皮涅拉總統的預言"並非誇大"。國際組織紛紛認可智利的崛起——2010年該國成為首個受邀加入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南美國家，這個精英俱樂部雲集了全球主要工業國。

智利在加入經合組織後陷入社會動盪實非偶然。到2018年皮涅拉第二次就任總統時，該國人均收入雖居南美之首，卻在38個經合組織成員國中位列倒數第四。基尼係數顯示，僅四個南美國家社會不平等程度低於智利，但有34個經合組織國家表現更優。社會服務同樣呈現反差：根據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ISA)數據，智利教育體系在拉美受訪國家中名列前茅，卻在經合組織內部墊底。

期望與現實的巨大落差使該國成為火藥桶。《邁阿密先驅報》專欄作家安德烈斯·奧本海默2018年預警：“智利人充滿焦慮。數十年來他們被告知即將躋身第一世界，渴望過上發達國家的生活。若皮涅拉無法兑現承諾，街頭抗議四起恐將摧毀其經濟計劃。“事實證明，這場風暴遠不止顛覆了總統的藍圖。2019年10月，智利主要城市爆發大規模騷亂。雖然抗議導火索是聖地亞哥地鐵票價上漲，但其深層訴求直指政府執政合法性本身。

“這一屆和往屆政府都在兜售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國家明信片，”一位抗議領袖告訴《洛杉磯時報》。政府試圖“展示我們生活在一個公正平衡的國度，但那並非現實。”她接着説，抗議活動並非針對30比索的地鐵票價上漲，而是“30年來的漠視與貧困。”如今，智利及其曾幫助它超越真正貧困鄰國的憲政政府已陷入混亂。

我們無從知曉智利這場傳奇將如何收場，但給世界各國領導人的一個教訓已然明晰：當你向民眾講述關於他們自身的故事時，務必謹慎。他們可能會信以為真。

馬斯科先生是駐波士頓的自由撰稿人。

10月18日，示威者聚集在智利聖地亞哥一處燃燒的路障前。圖片來源：elvis gonzalez/Shutterstock刊發於2022年12月12日印刷版，標題為《智利陷入螺旋式下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