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Man》評論：重提J·埃德加·胡佛——《華爾街日報》

埃德加·胡佛職業生涯初期。圖片來源：貝特曼檔案館當聽説有一本關於已故聯邦調查局局長J·埃德加·胡佛的新傳記時，你瞪大眼睛嘆口氣也情有可原——我們不是早就瞭解過這一切了嗎？

這位從約翰·迪林傑、納粹間諜到馬丁·路德·金和馬爾科姆·X都騷擾過的人已離世50年，其傳記早已層出不窮，僅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就有四部佳作問世。無論愛憎，胡佛作為右翼英雄與左派惡棍的形象已固若磐石——連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主演的傳記電影都拍過了，還能有什麼新料？

貝弗利·蓋奇歷時多年深入研究的重磅著作《G-Man：J·埃德加·胡佛與美國世紀的締造》給出了答案：大有文章。這位耶魯大學美國史教授像博物館修復師清理蛛網古董般，拂去胡佛生平中的神話與半真半假之説，揭示出的並非左翼幻想中的惡魔，而是一個更為複雜的形象——這位深櫃同性戀者，很可能成為了美國史上最具權勢的公務員。

這部與羅恩·切爾諾、大衞·麥卡洛等傳記大師比肩的細膩肖像，足以終結諸多陳腐傳説。其中最廣為人知的是：胡佛靠威脅甚至勒索上司維持其在華盛頓長達五十年的職業生涯。蓋奇女士發現這一謠言毫無證據支撐。

相反，正如她所展示的，胡佛之所以能保住職位，是因為他讓自己對白宮的主人——尤其是富蘭克林·羅斯福——變得不可或缺，而羅斯福在創建現代聯邦調查局方面與胡佛做得一樣多。正是羅斯福通過派遣胡佛追捕迪林傑等大蕭條時期的罪犯，使這個鮮為人知的機構聲名鵲起；是他首次下令聯邦調查局進入情報領域；也是他面對納粹和日本破壞分子的幽靈，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將該機構的規模擴大了四倍。

胡佛作為一位備受器重的下屬和全明星交際者，與美國公民自由聯盟（ACLU）到全國有色人種協進會（NAACP）等各方建立了謹慎的聯盟，這與人們熟悉的諷刺形象相去甚遠。蓋奇女士寫道：“胡佛在戰爭最後幾個月裏成為新政體制的寵兒，被譽為公民自由的保護者，以及納粹、破壞分子和種族主義煽動者的征服者。”如果他在那時卸任，他留下的將是多麼不同的遺產。

胡佛在戰後決定將聯邦調查局的重點重新放在反共上，這為他帶來了最大的影響力和聲望。1950年，蓋洛普民意調查中73%的人將他的表現評為“好”或“優秀”。但反共行動也帶來了1956年臭名昭著的COINTELPRO計劃，這是一項針對共產黨的骯髒伎倆運動，隨後幾年被用來對從南方基督教領袖會議到黑豹黨等民權團體造成毀滅性打擊。

保護聯邦調查局消息來源的需要也使胡佛的職業生涯容易被誤解。如果胡佛透露了他的絕密消息來源——戰時蘇聯電報“維諾納”，原子間諜朱利葉斯·羅森堡的定罪還會如此激烈地受到抗議嗎？如果他透露共產黨內部消息來源對馬丁·路德·金的兩位高級顧問的評價——蓋奇女士也證實了這一點——他還會因為調查馬丁·路德·金而如此受詆譭嗎？如果胡佛向沃倫委員會透露了他所知道的關於肯尼迪遇刺的全部信息，我們可能會避免多少陰謀論？他當時就預感到了這一點，嘆息道：“這件事將在未來多年成為爭議的焦點，就像林肯遇刺一樣。”

多虧了過去30年間的一系列披露，其中許多是作者根據《信息自由法》提出的請求所獲結果，《G-Man》一書充滿了引人入勝的發現。例如蓋奇女士揭露了胡佛家族在他童年及之前所經歷的一系列精神疾病和商業失敗。她略微誇大了胡佛在大學期間加入的白人至上主義兄弟會Kappa Alpha對他終身種族主義的影響；儘管胡佛在聯邦調查局僱傭了許多Kappa Alpha的成員，但人們可以想象他在種族隔離的華盛頓度過的歲月同樣塑造了他的觀念。（儘管書中用了大量篇幅探討他的偏見，讀到胡佛指示特工調查金博士時要“幹掉那個捲毛頭”時，仍然令人震驚。）

值得注意的是，《G-Man》在（大部分）揭開胡佛與長期伴侶兼助手克萊德·托爾森的私生活面紗方面做得最好。在華盛頓的朋友圈中，他們被視為一對已婚夫婦；理查德和帕特·尼克松等人將晚宴邀請函上寫着“致埃德加和克萊德”。蓋奇女士對胡佛物品的整理，從裸體男性雕像到歌頌男性“友誼”的詩歌，都處理得很有品味，也帶有一絲傷感。

聯邦調查局在1960年代的濫用職權，尤其是對金博士的騷擾，已經被廣泛記錄。蓋奇女士認為，胡佛的高齡可能與他根深蒂固的種族主義和對民權團體的長期敵意一樣，是這些行為的原因之一。這也使他對約翰·F·肯尼迪的性放縱行為持反對態度。古板的胡佛對那個時代的所有變化都感到震驚，哀嘆60年代充斥着“墮落思想”和“自我放縱”。正如蓋奇女士所説：“胡佛的抱怨部分是一種代際哀嘆，一個出生於19世紀末的人對現代方式和禮儀日益感到困惑的評論。”

最終，胡佛的遺產將永遠因其執政末期的濫用職權而蒙上陰影，這既恰如其分又充滿悲劇性。如果沒有他的聯邦調查局，民權運動會怎樣——60年代會怎樣——美國本身又會變成什麼樣子？蓋奇女士的結論極具批判性。她寫道：“胡佛在政府中比任何人都更致力於遏制和削弱尋求社會正義的運動，從而限制了可能實現的民主和政府形式。”

伯勒先生的著作包括《門口的野蠻人》和《忘記阿拉莫》。

本文發表於2022年12月13日印刷版，標題為《再談J·埃德加·胡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