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哈內克那些至今仍令人震驚的早期電影 - 《華爾街日報》

《機遇編年史的71塊碎片》中的一幕圖片來源：標準收藏公司正如電影界有惡作劇者（如卓別林和費里尼）和規則破壞者（戈達爾和斯坦·布拉哈格），也有道德主義者。卡爾·西奧多·德萊葉是其中的先驅，隨後是20世紀中後期的羅伯特·佈列松和英格瑪·伯格曼。最近，這個講壇被奧地利作家兼導演邁克爾·哈內克佔據。

與他的前輩們一樣，現年80歲的哈內克先生偏愛樸素而非浮華，節儉而非揮霍。他也不向觀眾妥協。他的作品毫不留情，絕不粉飾。任何看過《隱藏》（2005年）、《白絲帶》（2009年）或《愛》（2012年）的人都可以證明這一點。

這些獲獎電影標誌着導演的藝術巔峯，但他之前的作品如何？哈內克先生在20世紀70年代中期在德國電視台開始了他的銀幕生涯，但直到近50歲才執導了他的第一部故事片。現在，他的前三部作品，在美國幾乎不為人知，已經以藍光形式發行，由標準收藏公司出版的《邁克爾·哈內克：三部曲》套裝。

這些電影被他自己和其他人視為一個鬆散的三部曲，仍然具有震撼的力量。哈內克先生使用自殺、青少年槍支暴力和大規模槍擊作為他控訴現代社會的主要工具——瞄準消費主義、全球化、父母的忽視以及困擾西方世界的普遍失範。（敏感觀眾請注意，第二部電影開頭有動物屠宰的紀實畫面。）

《班尼的錄像帶》中的一幕圖片來源：標準收藏公司然而，沒有人能指責哈內克先生在這些影片中無端渲染或譁眾取寵，就像有人可能對他1997年首拍德語版、2007年又親自重拍英語版的《趣味遊戲》的評價那樣。在這三部曲中，大部分暴力場景都未直接呈現，但留白手法反而更令人不安。所有暴力元素皆為吸引觀眾注意力的工具。哈內克在訪談中堅稱，任何弱化處理都是對觀眾智商的侮辱。

這三部德語電影結構精煉而私密，令人稱道。其中兩部取材真實新聞事件。儘管哈內克顯然並非大眾媒體的擁躉，三部作品卻都巧妙運用廣播與電視來營造氛圍、標記時間脈絡。

《第七大陸》（1989）通過一系列生活片段拼貼家庭圖景——早餐慣例、車庫門開合、辦公與校園場景。喬治（迪特爾·伯納飾）的妻子安娜（比吉特·多爾飾）書寫並朗讀給公婆的家書，在影片進行時同步記錄日常瑣事與時光流逝。但平靜表面下暗流湧動：小女兒伊娃（蕾妮·坦澤飾）在學校假裝失明博取關注；安娜的兄弟亞歷山大（烏多·薩梅爾飾）始終無法走出喪母之痛。

然而誰能料到，這個富裕體面的幸福家庭竟埋藏着足以令毀滅成為唯一出路的絕望？哈內克以冰冷到近乎殘酷的精確度鋪陳這場崩壞。非常規鏡頭與大量特寫的運用，卻讓觀眾無法抽離這場精心策劃的悲劇。

《本尼的錄像帶》（1992年）或許更令人不安，它詳細描述了一個養尊處優的孩子為引起工作狂父母的關注而釀成的悲劇。當時15歲的阿諾·弗裏施（後來在德語版《趣味遊戲》中飾演一名施虐狂混混）以令人毛骨悚然的超然冷靜演繹了本尼——他在隨機結識一名少女（鹿般純真的英格麗·斯塔斯納）後將其殺害，卻毫無悔意。當震驚的父母（安吉拉·温克勒和烏爾裏希·穆埃）發現真相時，他們的第一反應是掩蓋兒子的罪行，卻未料此舉將引發意想不到的後果。

《第七大陸》中的場景圖片來源：標準收藏公司在《機遇編年史的71塊碎片》（1994年）中，哈內克將鏡頭拓展至多位人物數日間交織的命運：羅馬尼亞流浪兒（加布裏埃爾·科斯明·烏爾代斯）、退休老人（奧托·格呂曼德爾）、銀行櫃員（帕特里夏·赫希比希勒）與計算機專業學生（盧卡斯·米科）。導演刻意模糊時間線，正如片中大學生試圖拼湊十字形拼圖（象徵手法！），觀眾必須自行解讀這些人物是否存在關聯。影片71個場景最終拼湊出一幅完整卻令人不安的圖景，其精妙之處在於導演將日常瑣事拍得與緊張爆裂的高潮戲份同樣扣人心絃。

哈內克先生從不迴避向我們展示我們不願看到的東西。這，以及其他方面，是他的天賦。當然，一些觀眾可能會覺得他的表達方式過於另類，令人不適。但任何對這位獨特電影人感興趣的觀眾——或者就此而言，對相對近代的歐洲電影感興趣的觀眾——都必須將標準公司的新套裝視為不僅重要，而且必不可少。

梅爾梅斯坦先生為《華爾街日報》撰寫關於電影和古典音樂的文章。

本文發表於2022年12月15日的印刷版，標題為《電影中依然震撼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