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加大對普京的押注"我的性格與你相似" - 《華爾街日報》

近幾個月來，隨着俄羅斯在烏克蘭戰爭中遭遇挫敗，中國領導人習近平試圖讓北京與莫斯科之間保持公開距離。

然而在外交表象背後，習近平正深化對俄羅斯的長期押注。

據北京政策顧問透露，近幾周習近平已指示政府加強與俄羅斯的經濟聯繫，在今年以來不斷強化的貿易關係基礎上更進一步，使之成為面對西方壓力時俄羅斯的生命線。

顧問們表示，該計劃包括增加中國對俄羅斯石油、天然氣和農產品的進口，在北極地區開展更多聯合能源合作，以及增加對俄羅斯鐵路、港口等基礎設施的投資。

中俄兩國還正推進更多以盧布和人民幣而非歐元或美元結算的金融交易，此舉有助於兩國規避未來制裁，並擴大人民幣流通範圍。

這種日益強化的關係是雙邊關係的最新轉折——就在俄羅斯入侵前夕，雙方曾發表聯合聲明宣稱兩國合作"無上限"。在看似對與莫斯科如此緊密結盟產生猶豫後，中國已採取行動鞏固雙方合作。

“習近平強化中俄關系的舉措很大程度上獨立於俄羅斯的入侵行動”，華盛頓智庫史汀生中心中國項目主任孫韻表示，“兩國關係很可能變得愈發緊密。”

中國外交部在一份書面聲明中表示，“中俄互為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雙邊關係發展遵循不結盟、不對抗、不針對第三方原則。”

克里姆林宮新聞部門未就置評請求作出回應。

習近平主席已指示政府增加對俄羅斯商品的進口。圖為在中國江蘇省某港口碼頭裝載的集裝箱。圖片來源：Cfoto/DDP/ZUMA Press中國與俄羅斯的夥伴關係幫助莫斯科抵禦了西方制裁的經濟衝擊，使普京總統得以維持其戰爭行動。這一關係也加劇了全球分裂，令許多依賴中國貿易的發展中國家不願在衝突中選邊站隊。

俄羅斯和中國長期尋求削弱美國在全球的影響力，這一共同目標近年來愈發明確——兩國日益自信能夠重塑國際秩序，雙方都認為現有秩序偏向西方及其盟友。

習近平主席長期以來對俄羅斯和普京的欽佩，強化了他加強與這個北方鄰國關係的決心。俄羅斯駐華大使伊戈爾·莫爾古洛夫近日向記者表示，這位69歲的中國領導人預計將於明年訪俄，時間可能在3月中國兩會之後。若此行成真，將是兩國領導人第40次面對面會晤。

中國外交部表示，中俄"將繼續開展各層級交流"。

被俄軍殺害的烏克蘭軍人的親友們將一捧捧泥土撒入墓穴。圖片來源：Manu Brabo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然而，不斷升級的烏克蘭戰爭近來迫使北京在外交上走鋼絲。中國仍需要西方技術並與其他外國強國保持密切關係，以實現其超越美國成為世界最大經濟體的願望。

2012年上台的習近平在國內也面臨挑戰，中國正遭遇數十年來最嚴重的經濟放緩，嚴格的疫情防控限制措施引發了全國範圍的抗議浪潮。與此同時，他與普京的友好關係使中國在國際舞台上日益孤立。

駐北京的外交分析人士和政府顧問表示，近幾個月來，習近平公開尋求緩和與俄羅斯的關係，以避免引發西方國家的集體反彈。最值得注意的是，在普京威脅使用核武器後，這位中國領導人最近告訴其他世界領導人，他反對在烏克蘭使用核武器。

中國沒有直接譴責俄羅斯的入侵。同時繼續避免向普京的戰爭行動提供武器或其他公開支持。

“無稽之談”

習近平的親俄傾向部分源於其家庭背景與個人經歷。1953年習近平出生那年，毛澤東正發起向蘇聯學習的運動，將其作為中國政治、經濟和軍事體制的典範。

習近平的父親習仲勳作為與毛澤東並肩作戰的革命者，於1950年代末赴蘇聯學習重工業。

歷史學家指出，這場運動深刻影響了習近平的青少年時期，使他對蘇聯的價值觀、歷史和文化產生了根深蒂固的敬仰。

他被某些人稱為“俄羅斯情結”的情感如此深厚，以至於中蘇因意識形態等分歧而分裂的近三十年都未能動搖它。1991年蘇聯解體、俄羅斯建國後，北京與莫斯科的關係有所改善，雙方都將美國視為競爭對手。

1958年，習近平（左）與父親習仲勳。 圖片來源：環球影像集團/蓋蒂圖片社2013年，在習近平作為中國國家主席首次出訪俄羅斯前夕，普京表示兩國正在建立一種特殊關係。這兩位威權領導人有着相似的願景，即恢復各自國家昔日的輝煌。“我與你有相似的性格，”習近平在訪問莫斯科時對普京説。

此後，兩人形成了互祝生日快樂的慣例。

上台後，習近平主席致力於改革中國的領導體制，使其更貼近"普京模式"。他削弱了原本權力巨大的政治局常委會，從而進一步集中了自身權威。

自2014年莫斯科吞併克里米亞以來，中俄經濟聯繫不斷深化。

北京拒絕加入西方對俄製裁，使得俄羅斯能源、農產品等產業對中國市場和資金的依賴與日俱增。

2017年初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後不久，習近平便釋放出支持俄羅斯的信號。特朗普競選時承諾改善美俄關係，這令北京戒備森嚴的領導層大院拉響警報。

據知情人士透露，習近平的母校清華大學提交的一份報告認為俄羅斯經濟沒有前途，暗示中俄走近對華無益。

這些人士稱，習近平在報告空白處批註"胡説八道"。

北京的政策顧問表示，特朗普對華發動的貿易戰進一步推動了中俄關系升温。

2019年初夏，在特朗普指責中國違背貿易協議承諾並對華加徵懲罰性關税後不久，習近平第八次以中國最高領導人身份訪問莫斯科。

當貿易戰中中國大幅減少美國大豆等農產品進口時，俄羅斯成為了替代供應源。

根據中國海關數據，中俄貿易額已從2014年的953億美元激增至去年的1469億美元。兩國官員和分析人士均預計，今年雙邊貿易額將創下2000億美元的歷史新高。

原油佔中國自俄進口總額的一半，而俄羅斯對南方鄰國電子產品的依賴度與日俱增，包括廣播設備、計算機等產品。

多年來，北京還積極推動中企參與俄羅斯北極地區油氣田開發合作。

2014年克里米亞事件後，當美歐限制俄羅斯獲取西方資金時，中國國有企業助力俄羅斯推進了北極天然氣項目。

一家中國能源巨頭和國有投資基金持有該項目股權，中資銀行提供融資支持，中國買家也準備進行大宗採購。

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WIFT）數據顯示，俄羅斯在7月已成為中國大陸以外第三大人民幣支付市場。而就在今年2月，俄羅斯甚至未進入SWIFT人民幣支付前15名榜單。

俄羅斯國有能源巨頭俄氣公司近期宣佈，將啓動以人民幣和盧布結算對華天然氣供應；俄羅斯外貿銀行也表示正在開通對華人民幣業務。

無上限夥伴關係

2021年底，當普京總統接受習近平主席邀請決定出席北京冬奧會開幕式後，中方隨即開始籌劃兩國元首峯會。

當時，美國、英國和加拿大等西方國家正以中國的人權記錄為由，為外交抵制北京冬奧會做鋪墊。拜登政府則計劃在12月初召開"民主峯會"，試圖構建一個與北京治理模式抗衡的聯盟。

普京與習近平在北京舉行二月會晤。圖片來源：Alexei Druzhinin/Sputnik/Associated Press德國總理朔爾茨抵京商討德中關係、經濟合作及烏克蘭衝突事宜。圖片來源：Kay Nietfeld/dpa/Zuma Press這些舉動激怒了北京，促使習近平就中俄關系作出強硬表態，宣佈兩國合作"沒有禁區"。

接近中方決策層的人士表示，此舉並非意在宣示中國將在戰爭中支持俄羅斯，而是傳遞兩國將堅決應對其認為日益增長的美國威脅的信號。

當俄軍在烏克蘭邊境集結，且中國官員獲知美國情報顯示俄羅斯即將入侵時，北京方面認為這種情況不太可能發生。

二月會晤後俄羅斯迅速發動入侵，迫使中國在外交上不得不謹慎行事。

在3月與拜登總統的視頻會議中，習近平主席試圖在不譴責俄羅斯戰爭的情況下與中國保持距離。據知情人士透露，習近平告訴拜登，他事先並不知曉俄羅斯領導人的入侵計劃。習近平向美國總統表示，他邀請普京是為了回報後者邀請他參加2014年索契冬奧會開幕式。

9月，習近平在烏茲別克斯坦的一次地區峯會間隙再次與普京會面，與年初的“無上限”會晤相比，這次會面的氣氛較為剋制。

當兩人分別坐在兩張長弧形桌的兩端時，俄羅斯領導人開始抨擊美國，並對習近平表示“感謝中國朋友在烏克蘭危機中採取的平衡立場”。隨後普京未作詳細説明地表示：“我們理解你們對此的疑問和關切。”

在交流中，習近平試圖通過承諾與俄羅斯合作恢復穩定來強調中國作為仁慈超級大國的角色。據北京的政策顧問稱，中國領導人還打算利用這次會晤表達對俄羅斯在烏克蘭的侵略行為的不滿。

顧問們表示，這一信息特別針對華盛頓的盟友。當時北京正與德國討論總理奧拉夫·朔爾茨的訪問事宜。隨後，在與朔爾茨在北京的會晤中，中國領導人明確表示他反對“使用或威脅使用核武器”。

據白宮稱，他在11月中旬與拜登總統在印度尼西亞巴厘島會晤時重申了這一立場。

熟悉北京想法的人士表示，中方對會晤的官方通報未提及此類言論，這一刻意省略旨在避免給普京留下兩國領導人聯手對抗他的印象。

政策顧問和外交事務專家表示，通過強化對核武器的反對立場，習近平表明他認為自己在中俄雙邊關係中佔據上風。

“這並不意味着中國要拋棄俄羅斯，但確實表明中國現在認為冷落俄羅斯是可以接受的，“史汀生中心的孫女士説。“中國在這段關係中的主導地位正在增強，“她補充道。

上個月，俄羅斯聖彼得堡市中心一家酒店屋頂上僅保留中俄國旗，其他國旗均被撤下。圖片來源：Dmitri Lovetsky/Associated Press更正與補充

中俄貿易額從2014年的953億美元增至去年的1469億美元。本文早期版本錯誤地稱該數字翻了一番。（更正於12月14日）

投稿請聯繫Lingling Wei，郵箱[email protected]；Marcus Walker，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2年12月15日印刷版，標題為《習近平加強中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