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皮貿易如何塑造了美國——《華爾街日報》

1858年的一幅版畫描繪了歐洲毛皮商人向美洲原住民收購獸皮的場景。圖片來源：Alamy1783年冬，實力雄厚的英國貿易組織哈德遜灣公司的官員們搭乘美國船隻"卡羅萊納號"橫渡大西洋。當他們在上層甲板交談時，一位19歲的德國移民在統艙裏偷聽到了談話內容。他得知海狸毛皮貿易利潤驚人：在倫敦售價40先令的優質毛皮，只需用價值三四先令的小飾品就能從樂意的美洲原住民那裏換得。

約翰·雅各布·阿斯特算了一筆賬。他在倫敦當了四年勞工才攢夠去美洲的船費。原本他計劃經營音樂生意，隨身攜帶了七支長笛準備到紐約販賣。由於資金拮据，他把長笛裹在衣物裏以節省額外運費。此刻他決心深入瞭解這門暴利的毛皮生意。十五年內，這個將名字英語化為"約翰"的年輕人成為美國首位千萬富翁，其創辦的美國毛皮公司也成為該國首家跨國企業。

當阿斯特抵達紐約時，海狸貿易已持續數百年。早在歐洲人到來前，奧奈達、塞內卡、休倫和易洛魁部落就進行着部落間貿易。自1609年亨利·哈德遜在此調轉船頭後，奧爾巴尼一直是易洛魁地區的東部毛皮貿易中心。該城最初是荷蘭殖民地，名為貝弗維克，作為海狸貿易站在新尼德蘭殖民地具有重要地位。新阿姆斯特丹的原始徽章上就刻着一隻海狸卧在荷蘭國旗上的圖案。1664年英國接管後雖將城市更名為紐約，並替換了徽章上的荷蘭國旗、添加了清教徒與土著形象，卻保留了海狸圖案。

18世紀紐約一位嶄露頭角的毛皮商人需要獲取優質的加拿大海狸皮等毛皮。阿斯特最初的採購之旅讓他走遍哈德遜河谷，但1788年他來到了加拿大海狸貿易中心蒙特利爾。同年十月，他在《紐約郵包報》刊登廣告宣稱：“現金收購各類毛皮：現有大量加拿大毛皮出售，如海狸皮…可批發零售。”

銷售加拿大海狸皮的能力讓阿斯特聲名鵲起。不出兩年，他就與倫敦重要商號托馬斯·巴克豪斯公司建立了合作關係。27歲時，阿斯特持有的現金、貨物和不動產淨值已達3-4萬美元（約合現今85萬美元），而這僅僅是他事業的起點。

在頻繁往返蒙特利爾期間，西北公司的合夥人們設宴款待阿斯特，向他展示了大規模採購毛皮的新模式。商人無需直接從印第安人和捕獸者手中獲取生皮，轉而向其他毛皮公司批量收購。雖然利潤率降低，但能快速囤積毛皮庫存。最關鍵的是，這使他們能從底特律和密歇利馬基納等西北貿易中心獲得價值連城的海狸皮——那些烏黑油亮的毛皮讓倫敦市場價格一路飆升。

阿斯特在法外之地的殘酷競爭中如魚得水。而當路易斯安那購地案使美國領土翻倍時，他迎來了重大轉機。1803年，托馬斯·傑斐遜總統組織著名的劉易斯-克拉克遠征隊探索密西西比河以西的新領土。數年後歸來的劉易斯直白地寫道，他們此次遠征的目標之一就是"對毛皮貿易未來收益的期許"。

一路上，他們仔細記錄了沿途的野生動物，但尤其以專注和熱情記錄了海狸的蹤跡。發現軍團的成員們獵殺過麋鹿、鹿，後來還有野牛，但根據劉易斯的記載，所有人都對海狸情有獨鍾。1805年5月2日，劉易斯寫道：“海狸肉在我們中間被視為珍饈。“他們特別鍾愛煮海狸尾，劉易斯形容其味道類似鱈魚。劉易斯還最早觀察到了海狸的適應性行為。在東部地區，由於遭到瘋狂捕獵，海狸大多轉為夜間和黃昏活動。而在蒙大拿，劉易斯在白天就觀察到了它們，他在日記中寫道：這些海狸"因未被獵殺而極其温順，白天也會外出活動”。

加拿大安大略省，一對海狸兄妹正在啃食樹枝。圖片來源：Stephen J. Krasemann/Science Source梅里韋瑟·劉易斯一回到東部，就極力敦促傑斐遜總統儘快在太平洋沿岸建立貿易中心。傑斐遜雖有意願但缺乏資金。約翰·雅各布·阿斯特看準了這個時機。他拜訪了傑斐遜，兩人連續數日暢談，在西部海岸定居帶來的無限可能性上相互激發想象。傑斐遜的考量是地緣政治性的——他希望擴展這個新生國家的疆域，並深知與太平洋開展貿易的重要性。

阿斯特的目標是建立一個貿易壟斷帝國。他的美國毛皮公司及其子公司太平洋毛皮公司，實質上是一場法律幻象。表面上由25名股東組成的董事會運營，但實際上阿斯特説服親友掛名簽署文件；這些人既未持有公司一分股份，也不具備任何監督或投票權。

傑斐遜總統迫於依賴私人資本開發西部疆域的現實，最終批准阿斯特公司在哥倫比亞河入海口建立貿易站的特許狀。憑藉美國政府背書，阿斯特得以與移民和原住民談判，很快美國毛皮公司就掌控了北美內陸的毛皮貿易。

阿斯特計劃的核心是在大陸最西端建立定居點，作為跨太平洋貿易門户。1810年他資助了兩支西進遠征隊：一支從聖路易斯出發陸路行進，在劉易斯-克拉克遠征隊曾紮營的每個地點設立貿易站；另一支從紐約啓航，繞行合恩角抵達哥倫比亞河口。從這個新殖民地出發，阿斯特的船隊能將海狸皮等毛皮運往需求旺盛的中國，再滿載茶葉、香料、南京黃布和令人垂涎的中國瓷器返回北美或歐洲。當1811年春"唐金號"抵達現今俄勒岡海岸時，登陸隊伍首次在落基山脈以西升起了美國定居點的旗幟——這個註定以創始人名字命名的前哨站：阿斯托里亞。

菲利普女士是聖十字學院英語系和環境研究項目的教授。本文改編自她的新書《海狸之地：一隻古怪齧齒動物如何塑造美國》，由十二圖書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