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TX新CEO是否擁有美國企業界最糟糕的工作？——《華爾街日報》

本週國會聽證會上，無人向FTX新任首席執行官提出一個關鍵問題：為何會有人願意接手這份工作？

“我被危機所吸引，“約翰·J·雷三世在郵件中告訴我，“那種純粹的混亂和人類恐慌會迸發出一種無拘無束的能量。”

這位曾在類似混亂局面中接任安然公司CEO的人物，如今因市場需求成為又一代商業醜聞的核心——當某地出現重大危機時，雷先生總是供不應求。

他的工作建立在鉅額資金神秘蒸發的災難性失敗之上。成功標準取決於他能多快找回多少資金。

任何對危機着迷的人，都能感受到FTX崩盤如同星系毀滅般的引力。這家破產的加密貨幣交易所欠下數十億美元債務，數百萬債權人牽涉其中。唯有雷先生這般人物才會如此渴望這份工作。“我熱愛臨危受命，“他説。

他人創業，他收拾殘局。這就是雷先生與他常接替者的本質區別。前者許諾顛覆，後者重建秩序。這個角色即便在萬眾矚目時也常被忽視。

在FTX傳奇的最新戲劇性事件中尤其如此。該公司名譽掃地的前首席執行官薩姆·班克曼-弗裏德本週在巴哈馬被捕，並被美國刑事檢察官指控竊取客户資金，他們稱之為"美國曆史上最大的金融欺詐之一”。他還被證券交易委員會起訴，同日被拒絕保釋並還押候審。

但當班克曼-弗裏德被巴哈馬當局拘留時，雷先生正在華盛頓國會作證。這位此前名不見經傳的首席執行官展現的形象與他無處不在的前任截然不同。在他的首次公開露面中，他言簡意賅、直截了當且宣誓作證。

他還穿着正裝長褲。他似乎相信理髮的重要性。他看起來像是房間裏最成熟穩重的人。

他沒有隨意談論FTX的習慣，但事實證明，當法律要求時，雷先生有很多話要説。幾周前他第一天的破產聲明讓《獨立宣言》聽起來都顯得模稜兩可。

“我擁有超過40年的法律和重組經驗，"他説，“在我的職業生涯中，從未見過如此徹底的公司控制失靈和如此完全缺乏可信財務信息的情況。”

FTX創始人山姆·班克曼-弗裏德（上圖穿白襯衫者）本週初在巴哈馬被捕。圖片來源：馬里奧·鄧肯森/法新社/蓋蒂圖片社雷伊表示，“化繁為簡的藝術"是他工作的核心要訣。而對這家欺騙全球的功能失調企業犀利剖析，恰好為此提供了絕佳範例。

他用大眾都能理解的方式定義了這場災難：這位曾接管安然公司的清算專家直言，FTX的崩盤比安然事件更為嚴重。

“這種情況，“他説，“前所未有。”

他確實深有體會。雷伊曾主導商業史上最錯綜複雜的破產清算，最著名的是耗時五年梳理安然殘局並追回逾200億美元資產。最初預估債權人僅能挽回約17%的損失，而雷伊最終將這個數字提升至約52%。這一成就既讓FTX受損者振奮，又令其黯然。

“他至少能減輕痛苦，“研究安然案的拉斯維加斯內華達大學法學教授南希·拉波波特表示，“但傷痛仍將存在。”

當我詢問雷伊身邊人關於其專業優勢時，他們給出的兩個理由詮釋了多數職業成功的奧秘：經年累月的深耕，以及發自內心的熱忱。

這位水管工之子曾就職於廢物管理公司，在收拾重大爛攤子的過程中鑄就了職業傳奇。

他幾乎是在偶然間找到了自己的專長。在麻省匹茲菲爾德長大，並就讀於愛荷華州德雷克大學法學院後，他在芝加哥一家律所工作，並於1990年代成為Fruit of the Loom的總法律顧問，意外地帶領公司度過了他的第一次重大破產。這為他日後深挖管理腐敗的職業生涯奠定了絕佳基礎。2002年，他創立了自己的專業破產事務公司Avidity Partners，其名片背面印有“avidity”的定義，據《芝加哥論壇報》報道。雷先生希望客户知道這個詞意味着“以熱情和積極進取為特徵”。

很少有人像他這樣具備處理FTX危機的資格。這位63歲的破產專家並非加密貨幣從業者，正如他在Fruit of the Loom時不是內衣專家，在安然案前不是能源專家，在北電網絡案前也不是電信專家。他無需成為這些領域的專家。數十起大型破產案件的經驗鑄就了他的專業能力。

“經歷過幾次這類案件後，你會真正理解它們的運作規律，”代表FTX的法律團隊中蘇利文&克倫威爾律所的合夥人吉姆·布羅姆利説道。

任何熟悉企業破產的人都知道，真正痴迷於企業破產的人實屬罕見。但在任何行業，痴迷都是一種優勢。別人越不關心的工作，越能成為競爭優勢。

雷先生喜歡釣魚、打高爾夫、獵鳥和熏製美味牛胸肉。但哈佛法學院教授賈裏德·埃利亞斯表示，他從事的價值最大化與損失最小化工作"才是他每天早起的動力”。

即便曾代表債權人處理過安然公司爛攤子，雷先生仍宣稱FTX的災難前所未有。圖片來源：James Nielsen/Getty Images以每小時1,300美元收費的雷先生，在FTX破產後立即被其法律顧問聘請來應對職業生涯最大挑戰。加密貨幣破產案本就因這個不受監管行業的全球性而註定艱難。但震驚於公司缺乏基本賬目記錄，雷先生稱這是場"無紙化破產”，精闢總結這場鬧劇實為"赤裸裸的挪用資金”。他更將前任描述為"缺乏經驗、不諳世事且可能涉嫌違規"之人，而非遠見者、救世主或當代摩根大通。

班克曼-弗裏德在事先準備的國會證詞中對其繼任者同樣尖鋭：“我不樂觀。我未看到雷先生的團隊在籌集資金或重啓交易所方面取得實質進展。“他在聽證會前被捕。

這位FTX新CEO的足跡遍佈得州、特拉華和華盛頓（而非巴哈馬），其團隊由律師、會計師、顧問、調查員及加密分析師組成。他們每日早晚九點半和六點開會（最初每週七天，現改為五天加週末彙報進展），以追蹤資產並釐清事件原委。雷先生的團隊正在實施班克曼-弗裏德時期聞所未聞的治理架構與基礎監管體系——這個枯燥的過程幾乎註定將持續數年。

比起破產那充滿變數的開端，他更欣賞的是結局。

“沒有什麼比與並肩作戰的夥伴們共同走出風暴更令人滿足的了，“雷先生説，“這是終極的團隊 bonding 體驗。”

聯繫作者本·科恩，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2年12月17日印刷版，標題為《FTX新任CEO談如何收拾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