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一所學校艱難應對俄羅斯佔領遺留問題 - 《華爾街日報》

烏克蘭赫爾松——上個月，當教師哈莉娜·夏皮羅在俄軍撤離這座烏克蘭南部城市四天後重返學校時，她發現教師辦公桌上散落着莫斯科出版的俄羅斯歷史和文學教科書。

在原先並不教授俄語的教室裏，黑板上釘着俄語字母表。學生筆記本上寫滿了歌頌俄羅斯美德的詩歌。

夏皮羅女士擔任該校副校長已有20年，但拒絕在俄羅斯扶植的行政機構下工作。長達一個月的缺席後重返校園時，她發現學校已面目全非。

“他們清空了我們所有的書籍，試圖重塑孩子們的思想，“她凝視着堆滿舞蹈教室的數百本烏克蘭語書籍説道，“他們顯然計劃銷燬這些書，只是時間來不及了。”

持續十個月的烏克蘭戰爭既是武器較量，更是意識形態之爭。自二月入侵以來，莫斯科試圖在其佔領區抹除烏克蘭民族認同的痕跡，代之以俄羅斯國家象徵。

在戰前人口30萬的赫爾松市——該城在戰爭初期淪陷——佔領當局推行俄羅斯盧布流通制度，並在電視上播放俄方宣傳節目。他們豎起的廣告牌上，身着傳統烏克蘭服飾的兒童笑容燦爛，配着"赫爾松永遠與俄羅斯同在"等標語。

該校副校長哈莉娜·夏皮羅拒絕與赫爾松的佔領當局合作。俄羅斯撤軍後，赫爾松第27學校尚未恢復線下教學。學校成為這場攻勢的關鍵戰場。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將入侵行動描繪成對烏克蘭境內俄語和文化的保護。烏克蘭兒童被送往俄羅斯的夏令營，官員們告訴他們俄羅斯正將他們從戰爭苦難中解救出來。

烏克蘭教育部副部長安德烈·維特連科上月表示，赫爾松地區已有16所學校因戰爭被毀，許多烏克蘭語書籍被收繳焚燬。他説大多數教師拒絕合作，但那些合作者別想保住工作。

在夏皮羅任教的赫爾松第27學校，戰爭爆發後課程轉為線上。校長伊琳娜·米特科夫斯卡婭於五月初為安全逃往基輔，並指示員工將顯示器、投影儀等設備轉移他處，防止俄軍使用。

夏皮羅和其他留守教師收到了與俄方任命的赫爾松教育部長塔季揚娜·庫茲米奇會面的傳票，但他們未予理會。夏皮羅稱庫茲米奇曾帶武裝士兵來校巡查，但數月未宣佈任何變更。

一切在6月19日發生改變。當夏皮羅女士到校時，五名男子要求她提供學校員工名單。其中名為帕維爾·索科洛夫的男人聲稱自己被任命為學校新任校長。

“他試圖説服我與他合作，“拒絕交出文件的夏皮羅女士説。對方承諾將提供免費校餐和實地考察，並聲稱這裏的情況會與烏克蘭統治時期完全不同。

十一月中旬城市重歸烏克蘭控制後，被撕毀的俄羅斯宣傳海報仍殘留在廣告牌上。夏皮羅女士再未返校。在她缺席期間，索科洛夫着手推行俄羅斯課程。根據署有索科洛夫名字的文件顯示，俄羅斯教育部長謝爾蓋·克拉夫佐夫八月曾稱，烏境內俄控區學校可選擇分階段過渡至俄式課程，若家長希望子女接受烏語教學需提交特殊申請。

但某教室黑板上遺留的課表顯示，每日清晨以俄羅斯文學朗讀和俄語課開始。音樂課計劃包含《我們的榮耀是俄羅斯民族》《俄羅斯土地上的聖徒》等課題，未列任何烏克蘭語課程。

另一間教室裏，一年級學生留在課桌上的書包印有俄羅斯執政黨統一俄羅斯黨標誌。某三年級學生的筆記本抄錄了俄詩人亞歷山大·普希金的詩句——自俄軍入侵以來，普希金雕像已在烏克蘭各地被推倒。手寫筆記中"莫斯科…這個聲音裏匯聚着多少俄羅斯心靈的共鳴！“的字樣旁，留有教師用紅筆批改的痕跡。

留在學校圖書館的採購文件顯示，超過4500本俄語教材已為9月新學年開學送達。其中包括一些俄羅斯歷史書籍，這些書籍將2014年革命（這場革命推翻了烏克蘭親俄總統維克托·亞努科維奇）描述為西方支持的政變，並將同年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緊隨一場虛假投票之後）描繪成對民眾意願的回應。

在8月俄羅斯國家控制的TV Center電視台播出的採訪中，索科洛夫先生（他身穿印有持斧熊圖案的T恤，被描述為前內政部僱員）表示，他正在組建一個新的教師團隊以開始授課。赫爾松當局發起了一項吸引兒童入學的運動，為每個註冊的孩子向家長提供1萬盧布（約合155美元）的補貼。

但入學人數卻急劇下降。截至8月中旬，學校名冊上僅有20名教師，儘管列出的工資高於烏克蘭統治時期。根據索科洛夫簽署的文件，該校學生人數已從戰前的937人減少到僅235人註冊於9月1日開始新學年。

“他們希望教室坐滿，“埃琳娜·阿塔曼科説，她8歲的孫女娜斯佳在俄羅斯接管赫爾松後就不再上學。“很多人去是因為他們承諾給錢。“娜斯佳説，每當她在街上看到俄羅斯士兵時，就會躲到祖母身後，因為她害怕他們把她帶到學校去。

俄羅斯軍隊於11月撤離赫爾松，轉移了該市大部分人口。目前無法聯繫到與俄羅斯扶植的當局合作的教師以及索科洛夫先生置評。

自2004年起擔任校長的米特科夫斯卡婭女士表示，她不會評判那些合作者，但不會再與他們共事。“每個人都有權做出自己的決定，“她在採訪中説，“我認為這些人一直更親俄，但我會讓上帝來審判他們。”

夏皮羅女士上月返校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購買一面新的烏克蘭國旗懸掛在學校入口上方。

但就在她復工幾天後，俄軍的猛烈炮擊引發新一輪逃離潮，當局敦促已撤離的居民不要返回。米特科夫斯卡婭是眾多推遲歸校的人員之一。

該校繼續開展在線課程，向分散在全國乃至歐洲各地的學生教授烏克蘭語言文化。

“我希望這所學校能重新開放，“夏皮羅説，“讓那些把孩子送到俄羅斯學校的父母最終明白，他們的家園終究是烏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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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2年12月17日印刷版，標題為《一所烏克蘭學校應對俄羅斯佔領遺留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