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巴赫穆特之戰是檢驗俄羅斯在烏克蘭前景的關鍵考驗

烏克蘭巴赫穆特——在這個烏克蘭東部城市僅存的區域，一個寒冷的下午，柳德米拉·邦達連科和卓婭·希爾科娃穿着毛皮大衣，裹着層層衣物，坐在公寓樓外的長椅上聊天透氣。俄軍的炮彈落點越來越近。

在附近的十字路口，烏克蘭部隊用起重機安裝混凝土板加固社區防禦。三輛新抵達的坦克轟鳴而過，炮塔上飄揚着藍黃相間的旗幟。在炮火的轟鳴聲中，還能聽到遠處機槍的斷斷續續射擊聲。

“我們現在已經習慣了，不再太在意，“76歲的邦達連科女士指着附近早上俄軍炮彈留下的彈坑説。“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幾個月。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可能永遠不會結束，“75歲的希爾科娃回答。

她們的公寓已經幾個月沒有暖氣、電力和自來水。唯一的食物來源是志願者。“這是一場人道主義災難。我們就是這樣生活的，“邦達連科女士説。

俄羅斯士兵和瓦格納私人軍事公司的武裝人員為奪取巴赫穆特已激戰近六個月。這座戰前以起泡酒聞名的7萬人口小鎮，如今每日遭受俄軍炮擊，曾經優雅的市中心變成了一排排被摧毀的建築立面，街道上散落着瓦礫，到處都是新挖的戰壕和反坦克障礙物。

俄軍在7月初推進至巴赫穆特東郊，這是繼他們上一次成功攻勢——佔領附近的利西昌斯克和北頓涅茨克之後。此後，戰爭形勢在全國其他地區發生了戲劇性逆轉，烏軍優勢日益明顯，烏軍將俄軍趕出了哈爾科夫、頓涅茨克的大片地區，並於上月收復赫爾松地區。

巴赫穆特周邊的戰鬥使居民失去了電力、供暖和自來水。如今，巴赫穆特已成為這場戰爭的主戰場，烏克蘭和俄羅斯都投入了大量軍隊、坦克和火炮，這是自10個月前入侵開始以來罕見的火力集中。瓦格納集團的老闆葉夫根尼·普里戈任從俄羅斯監獄招募了數萬名罪犯，用於進攻巴赫穆特。莫斯科還派遣了自10月以來動員的30萬新部隊中的一部分。

巴赫穆特的未來對普里戈任至關重要，他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的親信，曾批評俄羅斯常規軍事指揮官無能，吹捧瓦格納是俄羅斯最優秀的戰鬥力量，並在幾個月前承諾攻佔烏克蘭城市後，獲得了對俄羅斯囚犯的接觸權和豐厚的國家資金支持。

俄羅斯在烏克蘭的新任軍事指揮官謝爾蓋·蘇羅維金將軍也在這裏押上了重注。蘇羅維金將軍於10月初被任命，他部分地以需要將這些部隊用於其他地方的進攻行動為由，為上個月從赫爾松撤軍辯護。

“蘇羅維金必須在他上任後在某處展示某種勝利，”烏克蘭議會國家安全、國防和情報委員會成員費迪爾·韋尼斯拉夫斯基説。“俄羅斯軍事和政治領導層非常渴望佔領巴赫穆特。這就是為什麼蘇羅維金和普里戈任都在全力以赴。”

烏克蘭的考量也並非純粹基於嚴格的軍事邏輯。如果巴赫穆特失守，其西側高地上的恰西夫亞爾鎮可以為烏克蘭控制的頓涅茨克地區40%領土提供一條便利的防線——這片區域被俄羅斯宣稱擁有主權。

 “從軍事角度看，巴赫穆特並不具備戰略意義，“烏克蘭陸軍司令亞歷山大·瑟爾斯基上將在本月烏克蘭電視節目中説，“但與此同時，它具有心理層面的重要性。”

烏克蘭迫擊炮部隊向巴赫穆特的俄軍陣地開火。為爭奪該市控制權而進行的持久戰已使其滿目瘡痍。事實上，從巴赫穆特撤退將意味着烏克蘭在持續四個月的推進後喪失主動權，這將提振俄軍士氣，並使烏方更難在頓涅茨克和鄰近的盧甘斯克地區繼續進攻。這就是為什麼過去三週烏克蘭向該地區增派了大量新部隊和裝備。

在戰爭大部分時間裏，烏克蘭通常儘量避免雙方集中資源的陣地戰，因為意識到這種作戰方式可能讓俄羅斯佔據優勢。

“讓我們強大的某些特質——比如獨立性、主動性、即使沒有明確命令也能行動的能力——當許多部隊聚集在同一地點且各自為政時，也可能成為弱點，“本月從赫爾松前線調往巴赫穆特的"大地"無人機偵察部隊指揮官尼古拉·沃洛霍夫表示，“巴赫穆特戰役的結果將取決於我軍實現協同作戰的能力。”

謎題的另一部分涉及北部的克雷明納-斯瓦托夫前線，由於惡劣天氣導致未鋪設道路無法通行，烏克蘭的進攻行動實際上已陷入停滯。烏克蘭指揮官表示，氣温持續下降可能會使地面凍結，從而讓烏軍得以恢復向東推進。

若此舉成功，將威脅到進攻巴赫穆特的俄軍後方，很可能迫使其撤退。反之，若俄軍先在巴赫穆特取得進展，則會緩解烏軍對克雷明納和斯瓦托夫的壓力。

俄軍夏季在巴赫穆特的初始戰術是用重炮火覆蓋城市，將一個個城區夷為廢墟，再發動步兵進攻。這正是俄軍五月奪取馬裏烏波爾、六七月佔領北頓涅茨克和利西昌斯克的手法。然而巴赫穆特周邊數月的激戰僅帶來有限戰果。

一位代號為"上尉"的烏克蘭"金合歡"152毫米榴彈炮連指揮官表示，與本月初調防前在赫爾松前線經歷相比，近日俄軍在巴赫穆特的炮火強度已大幅減弱。

“我們在此集結了大量炮兵部隊，“上尉"説道。此時一輛美製M109帕拉丁自行榴彈炮從他身後駛入田野開火。“我猜俄國人開始彈藥短缺了。”

為突破烏軍陣地，瓦格納集團正不斷派遣由囚犯組成的突擊小隊。這些囚犯面臨逃兵處決威脅，但若在烏克蘭存活六個月可獲得赦免。相比其他戰線動員的俄軍，這些瓦格納士兵裝備更精良、鬥志更旺盛，雖時有斬獲卻付出慘重代價。

“沒人在乎他們的死活，”尤里説道。和大多數烏克蘭士兵一樣，他只被允許透露自己的名字或呼號。“我們朝他們射擊，但他們像蟑螂一樣不斷湧來。四周田野都因他們的屍體而發臭，可一波接一波的攻勢仍在繼續。”

在巴赫穆特作戰的烏克蘭網球運動員兼釀酒師塞爾吉·斯塔霍夫斯基向前線方向眺望。烏克蘭軍隊醫護人員運送一名在城中陣亡戰友的遺體。烏軍在此地同樣傷亡慘重。近日，士兵們抬着裹在塑料屍袋中的戰友遺體，匆忙穿過貫穿城市的巴赫穆特卡河。

槍聲齊鳴後，一枚俄軍炮彈擊中附近山坡，刺目閃光伴隨着滾滾黑煙。在巴赫穆特市中心野戰醫院遭多次炮擊關閉後，城郊搭建的臨時醫療點車道上，又堆積起三個這樣的屍袋等待轉運。

“俄國人把監獄清空，把最劣等的囚犯送來送死，而我們失去的卻是最優秀的戰士。這根本不對等。”在巴赫穆特迫擊炮部隊作戰的烏克蘭網球運動員兼釀酒師塞爾吉·斯塔霍夫斯基説道。

儘管俄軍攻勢旨在包圍巴赫穆特，但截至目前烏方仍控制着至少三條主要補給線。軍用物資日夜不停地進出巴赫穆特，彈藥、燃料和食物運抵前線，部隊從戰鬥崗位輪換至後方哨所。

一家所謂的"韌性中心"“為仍留在巴赫穆特的居民提供援助。烏克蘭官員稱，該市戰前約十分之一的平民尚未撤離，包括所謂的*“等待者”*（親俄民眾期待俄軍接管）、因貧困年邁或疾病無法離開者，以及堅信烏軍能守住城市並最終迫使俄軍撤退的愛國者。

護士泰蒂安娜·謝爾巴克屬於最後這類人，她負責運營本月當局在一家廢棄商店設立的"韌性中心”。志願者在此向居民分發茶飲、咖啡、熱食和藥品。

發電機可供民眾充電，Wi-Fi服務能聯繫親友。牆上電視播放的烏克蘭新聞，成為這些與世隔絕者瞭解戰況的唯一窗口。

“這裏最需要的是心理支持。我們的中心至少讓人們能相互交流、收看新聞，這能幫助活下去。“謝爾巴克含淚吟唱國歌片段説道：“我們相信戰士，相信雄鷹，相信獵隼。巴赫穆特必將堅守，因為我們是烏克蘭人。“她明確表示絕不撤離。

自夏季以來，巴赫穆特一直處於俄羅斯的攻擊之下。寫信給雅羅斯拉夫·特羅菲莫夫，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12月19日印刷版，標題為《即將到來的戰鬥將檢驗基輔與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