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穿越歷史——探訪安特衞普皇家美術館

安特衞普皇家美術館攝影：卡琳·博爾霍茨/KMSKA比利時安特衞普

在安特衞普新皇家美術館的一個展廳裏，一幅歪斜的畫作懸掛於龐貝紅莊嚴牆面上——在這個經過1.05億美元歷時11年全面翻新、今秋重新開放的完美博物館中，這景象顯得格格不入。

這幅引發熱議的作品是17世紀荷蘭畫家阿德里安·範·奧斯塔德的《酒館場景》，畫面向右傾斜15度，營造出醉漢從長凳跌落時撞歪小畫布的錯覺。這種俏皮的展示方式體現了貫穿整座翻新美術館的優雅機智與頑皮風格，該館荷蘭語簡稱KMSKA。

詹姆斯·恩索爾的《陰謀》（1890年）攝影：KMSKA安特衞普可説是佛蘭德斯地區文化意義最重大的城市，1890年開放的KMSKA擁有比利時頂級的佛蘭德斯藝術收藏，從佛蘭德斯原始派揚·凡·艾克（1390/1399-1441）、羅希爾·範德魏登（1399/1400-1464）和漢斯·梅姆林（1430/40-1494）的宗教作品，到彼得·保羅·魯本斯（1577-1640）的巴洛克祭壇鉅作，直至詹姆斯·恩索爾（1860-1949）陰森詭譎的現代主義實驗——這位藝術家的獨特作品構成了該館現代藝術收藏的核心。

由KAAN Architecten鹿特丹工作室及其聯合創始人Dikkie Scipio主持的KMSKA修復工程，不僅翻新並現代化了這座宏偉的19世紀展覽空間——包括標誌性的魯本斯廳（一個近50英尺高、宛如終點的畫廊，堪稱博物館的鎮館之寶）。這家荷蘭事務所還將極簡的白色立方體展廳"嵌入"（更準確説是"嵌入"）博物館原有的內部庭院中。這些由198個天窗和人造光源照亮的新空間主要陳列1880年後的館藏作品，不過新KMSKA通過靈活的專題策展打破了嚴格的時代區隔。

博物館內的魯本斯廳圖片來源：Karin Borghouts/KMSKA現代作品不斷以俏皮或感人的方式闖入色調沉穩的歷史展廳，而古典大師們也在純白耀眼的現代展區意外亮相。比如匿名大師創作的油畫金箔板《亨德里克·範·萊恩的髑髏地》（約1363年），就懸掛在首批現代展廳中，與兩位20世紀安特衞普藝術家的作品比鄰：傑夫·維海因的《清晨》（1965年）——一幅以深藍框出青綠色圓形區域的迷幻色彩研究；以及朱爾斯·施馬爾茨高的《光波韻律：街道+陽光+人羣》（約1915-17年）——在動態漩渦中交替呈現啞光與亮色的大型音樂性畫作。

在一間莊重的歷史展廳中，我們看到了博物館的兩件鎮館之寶：讓·富凱的《被六翼天使與智天使環繞的聖母》（約1450年），其鮮明的色塊與奇特的人體結構造型五百年來令人着迷；以及魯本斯的《持鸚鵡的聖家族》（1614-33年），畫中的聖母與聖嬰顯得格外温柔而富有人性。同一展廳還陳列着現代畫作：瑪琳·杜馬斯的《滿足大眾所需》（1992年）和呂克·圖伊曼斯的《診斷性凝視IV》（1992年），這兩幅小型油畫對聖母像的符號學意義進行了當代詮釋。

翻新後的展廳實景圖片來源：卡琳·博爾霍茨/KMSKA這些時而挑釁、時而戲謔的非常規並置，為全新的安特衞普皇家美術博物館注入了活力，使得觀眾在此邂逅古典大師與現代傑作時，總能獲得探索發現的驚喜。博物館還巧妙運用現代科技，例如觸控屏上播放的精妙動畫讓亞伯拉罕·揚森斯一世的寓言畫《斯海爾德河與安特衞普》（1609年）重煥生機——該作品歌頌了當時被荷蘭封鎖貿易的斯海爾德河。通過觸控屏，遊客還能深入瞭解梅姆林傑作《天父與奏樂天使》（1483-94年）現存三塊畫板歷時16年的修復過程，這件原本裝飾西班牙修道院祭壇的金碧輝煌之作，堪稱文藝復興早期樂器的圖解百科全書。

博物館的傑作中有許多令人不安的嚴肅作品，從弗蘭斯·弗洛里斯的《墮落的反叛天使》（1554年）——這幅描繪《啓示錄》場景的畫作中，怪誕人物的糾纏既讓人聯想到耶羅尼米斯·博斯，又令人想起莫里斯·桑達克——到恩索爾神秘的《戴面具的沃斯的驚愕》（1889年）。作為KMSKA館藏的38幅恩索爾作品之一，這幅巨幅畫布展示了一位戴着怪異面具的女性，身披紅色印度披肩，戴着手套的手緊握一把陽傘。當她審視工作室地板上散落的雜亂戲服和麪具時，一縷黏液從她的一個鼻孔垂下。

懸掛這幅令人不安作品的房間門框上方，有一個雕塑，那是一隻巨大的尖鼻子，垂掛着一條紅藍相間的繩子。這是比利時藝術家兼歌劇導演克里斯托弗·科彭斯設計的10個頑皮雕塑干預之一，它們散佈在整個博物館中。

在魯本斯廳重新裝飾的長椅上，兩隻毛茸茸的雙峯駝從紅色天鵝絨中升起，這或許是科彭斯先生最令人難忘的貢獻。這些動物指的是魯本斯《三博士來朝》（1624年）中的一個細節，這幅近15英尺高的祭壇畫展示了這兩隻長頸、駝背的生物在一個奇蹟的背景中帶着困惑的冷漠微笑。如果説KMSKA輝煌的收藏使其成為歐洲最重要的藝術機構之一，那麼其時尚的修復建築，以及其中嚴肅與輕鬆的交融，使其成為當今最令人耳目一新、振奮人心的博物館之一。

戈德曼先生撰寫關於國際藝術與文化的文章。

刊登於2022年12月21日印刷版，標題為《在皇家美術博物館穿越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