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評論《斷電》：誰搞垮了通用電氣？

傑克·韋爾奇與傑夫·伊梅爾特。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在《權力危機：美國偶像的興衰》一書中，威廉·科漢以時而迂迴曲折、時而引人入勝的筆觸，講述了通用電氣公司分崩離析的過程——這種企業與股東財富的毀滅性損失，我們前所未見，也永不願再見。

但科漢並未在書中指明罪魁禍首。

據曾撰寫多部企業浮沉著作的前投資銀行家科漢所述，這家企業的衰亡無疑是集體行為的結果。曾被譽為史上最偉大CEO的傑克·韋爾奇，因其過度沉迷併購遊戲及依賴被批評者視為財務欺詐的手段而光環褪色。其繼任者傑夫·伊梅爾特則被描繪成完全不具備帶領通用電氣時代轉型能力的人。而由金融界翹楚組成的公司董事會，在書中宛如一羣呆板的擺設。

最終結局是：這家定義了20世紀美國企業實力的巨頭——為我們帶來電燈泡、洗衣機、航空發動機、寵物保險、《週六夜現場》等無數創新——如今正將自己拆解拍賣。

這場悲劇時常迷失在"誰畢業於哪所名校"的瑣碎細節中，或是像通過通用電氣安保人員視角講述伊梅爾特攀登乞力馬扎羅山這樣的怪異插曲裏。但科漢通過大量董事會密室的軼事，以及這些工業巨頭如何親手葬送偉大企業的內幕，挽救了整個敍事。

科漢先生在歸咎責任時撒下了一張大網，同時也破除了韋爾奇對通用電氣目前殭屍般狀態負主要責任的神話。韋爾奇以"管理"（嚴厲的批評者説是"操縱"）收益和隱藏一些滴答作響的定時炸彈而聞名。他利用公司金融服務部門通用電氣資本的資產負債表，包括其對廉價而危險的短期債務的依賴，創造了創紀錄的利潤——直到投資者對這種操作感到不安。

在科漢的敍述中，2020年去世的韋爾奇是美國金融界遠比批評者所説的更為複雜和重要的人物。作者將他描述為一位傑出的管理者。作為首席執行官，他將通用電氣的眾多業務發展到行業領先水平。他的資產負債表技巧更像是一種藝術形式，能夠"在每家公司的每個層面"調動資源，引用他的話説。“你控制一個，推動另一個。總是使用槓桿，但你必須始終關注一致性。”

2001年接替韋爾奇的伊梅爾特先生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在達特茅斯大學打橄欖球，並獲得了哈佛大學的MBA學位。他還是一位偉大的推銷員，是通用電氣有史以來最優秀的推銷員之一。而這大概就是他的企業技能的終點了。他擔任通用電氣首席執行官16年——可能是太長的16年——似乎對通用電氣最重要和最危險的因素，如通用電氣資本，顯得遲鈍。“公司金融或銀行業務既不是（伊梅爾特先生）的傾向，也不是他的特別興趣，“科漢寫道。“他更關注市場、製造業和思考大問題。”

韋爾奇無疑是一個難以效仿的榜樣。但科漢表明，通用電氣的衰落很大程度上可以直接歸因於伊梅爾特先生。他未能完全理解通用電氣資本的風險，使他對2008年的金融危機毫無準備，這場危機幾乎迫使通用電氣破產。他支持平庸的高管，並排擠那些質疑他管理的人。他臉皮薄，而韋爾奇歡迎並要求內部辯論。他的董事會在紙面上看起來不錯——先鋒集團的傑克·布倫南，摩根大通的桑迪·華納——但在需要強大的時候卻很弱。他因為蘭格尼接受了一家雜誌的採訪而驅逐了這羣人中最強的家得寶聯合創始人肯·蘭格尼。

最糟糕的是，科漢先生揭示了伊梅爾特先生對後韋爾奇時代的通用電氣缺乏清晰規劃。這導致他在任期間疲於應對接踵而至的危機，並縱容了美國企業界一些最糟糕的交易。當結局來臨時，他竟毫無察覺。科漢寫道，伊梅爾特曾拼命想像傑克那樣完成20年CEO任期，但他在讀到筆者為福克斯商業頻道撰寫的文章後，就知道自己可能大勢已去。

伊梅爾特的繼任者約翰·弗蘭納裏是通用電氣資深員工，他於2017年接任，但僅一年多就被重組專家拉里·卡爾普取代。卡爾普目前正在出售通用電氣剩餘的三大業務——醫療保健、電力和航空航天。如今通用電氣股價僅為2000年峯值的一小部分，長期依賴股票期權的高管們眼睜睜看着退休儲蓄化為烏有。

韋爾奇生前曾與科漢深入交談，他將選擇伊梅爾特作為繼任者描述為"必須揹負的負擔”。但韋爾奇本人能否做得更好？

閲讀科漢的敍述時，人們不禁認為韋爾奇本能力挽狂瀾。作者引用波音CEO、通用電氣前高管戴夫·卡爾霍恩的精闢總結：“通用電氣董事會讓傑克做所有決定，他通常都做對了；後來也讓傑夫做所有決定，但他基本全搞錯了。”

誠然韋爾奇存在管理盲點與性格缺陷，但他具備繼任者缺乏的洞察力。1981年韋爾奇接替雷金納德·瓊斯時，通用電氣已是美國資本主義支柱。他敏鋭發現公司機構臃腫效率低下，於是開始裁員精簡管理層。在破舊立新中，他吸引了一代才華橫溢的經理人——這些野心家願付出任何代價，舉家遷徙，忍受無休止的咆哮與羞辱，只為效忠這個最粗魯也最具野心的領袖。回報是金錢與聲望：成為"傑克的人"就像加入海豹突擊隊。這段經歷成為通行證——如今韋爾奇門徒遍佈美國商界就是明證。

韋爾奇將通用電氣打造成了一台快速增長的利潤機器，科漢先生有力地論證了它“從來不只是另一家公司”。而如今，它甚至連這一點都難以企及。

加斯帕裏諾先生是福克斯商業頻道的高級記者，也是《紐約郵報》的專欄作家。

刊登於2022年12月22日的印刷版，標題為《誰失去了通用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