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漏報死亡人數給中國清零政策退出蒙上陰影

中國報告的新冠死亡病例僅為個位數，儘管奧密克戎變異株感染潮已席捲該國多個大城市，這引發了公共衞生專家和死者家屬的懷疑，認為政府沒有準確統計病毒的影響。

儘管有感染人數激增的廣泛報道，醫院人滿為患，火葬場不堪重負，但截至週二，中國衞生部門報告稱，自兩週前突然放鬆多項疫情防控措施以來，僅新增7例新冠相關死亡病例。週一北京報告2例死亡病例，次日報告5例。

但週三，中國國家衞生健康委員會表示，無新增死亡病例，並將北京的一例死亡病例從官方新冠死亡統計中剔除。未給出解釋。中國現在稱，過去三年14億人口中僅有5241人死於該病毒。

上海某醫院發熱門診接收患者。圖片來源：ALY SONG/REUTERS中國領導人將這些低數字作為國家優越治理模式的證據。然而，若表面接受這些數據，則意味着美國人均死亡人數是中國的250多倍。這有助於解釋為何在許多西方領導人和公共衞生專家看來，這些數字（寬鬆解讀的話）表明對作為全球衞生政策基礎的數據的完整性和透明度的認識不足。

從北京對任何試圖調查中國作為新冠潛在源頭的憤怒回應，到其迅速放棄持續三年的病毒圍堵殲滅戰，中國始終難以消除外界對其數據與政策可信度的質疑。

在多年警告新冠病毒致命威脅後，中國領導層於11月初全國病例激增時釋放政策轉向信號。由於無法遏制引發疫情的奧密克戎變異株傳播，他們放任迄今傳染性最強的毒株在部分衞生專家所稱"相對無防護"的人羣中擴散。與此同時，核酸檢測縮減和流動管控解除，使得傳染病專家預言將席捲全國的大規模疫情，其波及範圍與嚴重程度幾乎無從研判。

中國缺乏高水平的"混合免疫"——即既往感染與疫苗接種共同構築的強免疫力。“奧密克戎在全球多數地區症狀輕微，是因為人們要麼曾感染過某種毒株，要麼接種過疫苗，“香港大學臨牀病毒學家薛達教授指出，“這個所謂温和變種在中國某些區域仍將造成嚴重衝擊。”

“全球沒有一個病毒學家或公共衞生專家此刻不感到困惑，“他表示，“清零政策不可持續，終將退出歷史舞台，但本可以通過更有序的方式實現過渡。”

週二，中國衞生部門首次公佈了新冠相關死亡的分類標準，稱只有直接由新冠病毒引發的肺炎或呼吸衰竭致死病例才符合條件。這顯然是為了解決公眾對新冠相關死亡日益增長的憤怒情緒。

北京大學第一醫院傳染病科主任王貴強在國家衞健委新聞發佈會上表示：“因其他疾病和基礎疾病（如心血管疾病和心臟病發作）導致的死亡不歸類為新冠相關死亡。”

公共衞生專家表示，中國政府應對當前感染浪潮的最佳方式是儘可能透明。圖片來源：alex plavevski/Shutterstock按照全球標準，這一定義異常狹窄。例如，北京管轄的香港地區將新冠相關死亡定義為患者在首次檢測出病毒陽性後28天內死亡，即使最終死因與新冠無直接關聯。

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根據新冠是根本原因還是促成原因來區分死亡，但兩者均計入該國的大流行死亡人數。

一位居住在北京的退休人員表示，他60歲的表親在週末突然去世，幾天前在預定手術前檢測出新冠陽性。醫院將糖尿病列為死因。

“（醫生）告訴我們，除非你沒有任何基礎疾病且僅因新冠住院，否則死因總會是其他因素，”他説。

他表示家屬難以接受官方的死因判定結果，並補充説他表弟的遺體在火化前不得不排隊等候很久。

《華爾街日報》上週報道稱，在北京一家指定接收新冠患者遺體的火葬場屍體堆積如山，儘管當時官方報告的新冠死亡病例為零。

河北省某殯儀服務熱線接線員表示，近期接到的諮詢量遠超平常，既有本地也有北京來電。

國家衞健委未就死亡人數可能被低估的詢問作出回應。

根據西雅圖華盛頓大學健康指標與評估研究所新冠預測模型的最新推算，若中國維持現狀，到明年4月1日大陸地區死亡人數可能超過30萬。

該研究所流行病學家阿里·莫克達德指出，若北京不實施強制佩戴口罩、居家令等政策調整，到3月底中國每日死亡人數可能攀升至近9000人。他表示若重新實施部分防疫措施，政府可在年內減少約40萬死亡病例。

莫克達德教授表示，預測模型綜合考慮了人口密度、疫苗效力、人口統計數據以及香港早期奧密克戎疫情的死亡率等因素。今年春季，香港曾創下當時全球最高的新冠死亡率紀錄，原因是當地老年羣體幾乎未接觸過病毒且疫苗接種率極低。公共衞生專家警告稱，中國80歲以上高齡人口同樣普遍缺乏新冠免疫力，且疫苗接種率仍然不足。他們指出，從某些指標看，中國公共衞生系統應對感染激增的準備工作甚至不及香港。

公共衞生專家表示，中國政府應對當前感染潮的最佳方式是保持高度透明，以便民眾採取適當防護措施。

北京某體育場內臨時診所前的排隊人羣。圖片來源：ALESSANDRO DIVIGGIANO/REUTERS布朗大學醫學人類學家凱瑟琳·梅森指出，對於超負荷工作的醫護人員而言，準確上報死亡數據存在困難，需要中央政府建立激勵機制，而中國目前尚未實施此類措施。

“部分死亡病例可能被歸因於其他原因，還有部分可能純粹因上報無益於地方官員政績而被隱瞞。“她解釋道。

在將新冠疫情定性為嚴重健康威脅三年後，中國當局最近來了個180度大轉彎，接連發布信息，將奧密克戎描述為遠比之前毒株温和的變種。

“他們試圖佐證奧密克戎並不嚴重的論斷，即人們可能會生病但不會死亡，但我不知道這種説法能維持多久，“梅森教授表示。

香港大學公共衞生學院流行病學講座教授高本恩認為，中國領導人可能正以更冷靜的經濟視角審視新政策——考慮到清零政策的經濟代價已超過快速放開導致疫情擴散的代價，尤其新冠對多數已退出勞動力市場的老年人影響最大。

“總體而言，住院患者中激增的主要是老年人，而非勞動年齡人羣，“他分析道，“因此過去一年全球範圍內新冠造成的經濟衝擊，主要源於防疫措施而非感染本身。”

可以肯定的是，中國醫療體系將遭受嚴重衝擊，政策急轉彎可能導致大量死亡。與其他醫療擠兑地區類似，許多患者將無法獲得救治，醫療資源不得不實行配給制。“醫療系統或許此刻已在崩潰，但兩個月後就能恢復運轉，“高本恩指出。

華盛頓大學的Mokdad教授呼籲捐贈疫苗和抗病毒藥物，以幫助降低中國的死亡率，部分原因是中國在全球商品供應中扮演着關鍵角色，包括醫療物資的供應。

“中國理應得到立即的支持，就在現在，”Mokdad教授表示。

聯繫Liyan Qi，郵箱：[email protected]，以及Cao Li，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刊登於2022年12月22日的印刷版，標題為《死亡人數統計不足引發中國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