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倫》影評：早期好萊塢的熱門話題 - 《華爾街日報》

盧卡斯·哈斯、布拉德·皮特與斯派克·瓊斯 圖片來源：派拉蒙影業儘管電影創作者可能並不完美，但電影本身意義非凡。過去如此，未來亦然。沒有其他藝術形式能同時如此深刻地打動大眾。“它甚至比生命更重要，"《巴比倫》中一位名叫曼尼的小角色説道，他後來在電影製片廠體系中步步高昇。該片是今年最具深度與野心的作品之一。

“能真正參透電影這門方程式的人，歷來不超過半打，“F·斯科特·菲茨傑拉德在《最後的大亨》中寫道。編劇兼導演達米恩·查澤雷——憑藉《爆裂鼓手》《愛樂之城》《登月第一人》已成為好萊塢青年導演領軍人——試圖用三小時膠片誠實地呈現好萊塢早期的完整圖景，從輝煌到荒誕。

借鑑保羅·托馬斯·安德森《不羈夜》的結構與風格，查澤雷以飽滿激情描繪了1927年有聲革命前後各類好萊塢人物的浮沉。布拉德·皮特以對電影明星虛張聲勢的多維度理解，完美詮釋了傑克·康拉德——這個與道格拉斯·範朋克相似的角色，是默片時代推崇的浪漫男主角，卻渾然不覺自己的世界即將天翻地覆。瑪格特·羅比飾演的妮莉·拉洛伊是隻張揚的新生野貓，篤信"天生巨星"的法則，而她正是如此。羅比如同其角色般抓住每個統治銀幕的機會。而因《毒梟：墨西哥》聞名的迭戈·卡爾瓦，以沉穩警覺的表演成為驚喜發現——他飾演的移民工人曼尼（初登場時從事着令人不適的工作），如同好萊塢歷史上許多人一樣以驚人速度晉升為製片廠高管，在每一幕中愈發圓滑虛偽。

迭戈·卡爾瓦與珍·斯馬特攝影：斯科特·加菲爾德沙澤勒曾表示，他既想寫一封給好萊塢的控訴信，又想寫一封給電影藝術的情書，但影片中的恨意並不明顯。與《不羈夜》如出一轍，片中每個陰謀家、無賴和享樂主義者都在執行一項 cynical 的任務——為品味平庸的觀眾快速炮製膠片電影。但與安德森導演作品不同的是，《巴比倫》中誕生了藝術，或者説至少創造了魔力。這部電影更像是由鬆散關聯的經典好萊塢傳奇場景組成的系列，而非連貫敍事，其中許多片段令人過目難忘。比如一位脾氣暴躁的德國導演（斯派克·瓊斯飾）拍攝混亂戰爭史詩時弄壞了所有攝像機，曼尼在日落前瘋狂尋找備用機的橋段，最終以奇蹟般的方式收尾。拍攝日定格在完美靜止的畫面中，那份震撼美感有力印證了曼尼的觀點——電影"比生活更重要”。影片後半段，在一處但丁式地下煉獄場景中，對娛樂業譁眾取寵現象的殘酷 parody 則揭示了失去標準與羞恥心後，電影可能墮入的深淵。

為契合早期好萊塢的蓬勃氣象，沙澤勒與創作團隊——林努斯·桑德格倫的攝影、弗洛倫西亞·馬丁的美術設計、瑪麗·索弗瑞斯的服裝造型——必須用炫目效果實現導演的願景，而他們確實打造出了這場狂野的視覺旋風。快速搖鏡、令人窒息的斯坦尼康鏡頭，加上賈斯汀·赫維茨躁動的爵士配樂，共同營造出永不散場的狂歡氛圍。被迫離場者往往難以接受現實。在某個將瘋狂凝練為人生箴言卻不顯説教的場景中，由珍·斯馬特精湛演繹的冷酷八卦專欄作家埃莉諾·聖約翰，對着正被時代淘汰的對象淡然道出生存法則：當電影明星湮滅後，他們的作品永存，“所有幽靈終將共赴盛宴”。

瑪格特·羅比圖片來源：派拉蒙影業儘管片長三小時，電影卻毫無冗長之感，但某些片段仍可精簡。例如涉及響尾蛇的場景就顯得多餘。此外，對白中不合時宜的現代用語令人出戏，懶散地滑入21世紀表達方式（1926年人們不會用"我很好"表示"不用了謝謝”，也不會將請求稱為"訴求”）。不過影片的宏大主題依然閃耀。布拉德·皮特飾演的傑克深知自己的工作不受尊重，始終堅持自己和同事從事的是藝術創作，至少有其價值。多年後透過曼尼的視角，我們得以領略一段短暫卻醉人的電影史。事實證明傑克所言不虛，甚至猶有過之。達米恩·查澤雷的這部作品為影史再添華章，必將被未來數十年的觀眾反覆品味。

刊載於2022年12月23日印刷版，原標題《早期好萊塢的流金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