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評論:安迪·沃霍爾與讓-米歇爾·巴斯奎特探討他們不同的藝術理念 - 《華爾街日報》
Charles Isherwood
保羅·貝坦尼與傑瑞米·波普攝影:傑瑞米·丹尼爾紐約
安東尼·麥卡滕的戲劇《合作》以1985年安迪·沃霍爾與讓-米歇爾·巴斯奎特聯合畫展的籌備過程為背景,其大量篇幅宛如對話體論文。麥卡滕深入研究了兩位藝術家的生平,在保羅·貝坦尼(飾沃霍爾)和傑瑞米·波普(飾巴斯奎特)兩位出色演員的精彩演繹下——他們曾在倫敦青年維克劇院首演中扮演這些角色,並將出演該劇的電影版——這些角色雖偶顯生硬,但大多鮮活可信。
然而這部在曼哈頓劇院俱樂部塞繆爾·J·弗裏德曼劇院上演的百老匯劇目,直到後期才真正形成戲劇張力,且程度相當有限。雖不至於像金寶湯罐頭畫作般靜態,但沉悶段落確實時有出現。
沃霍爾的名氣顯然蓋過巴斯奎特,熟悉沃霍爾的觀眾不會從《合作》中獲得新認知。劇中人物通過大段獨白講述生平、作品、美學理念和意識形態,這些內容雖被巧妙包裝成自然對話(沃霍爾部分台詞確有其人語錄),但説服力仍顯不足。
麥卡滕先生為尼爾·戴蒙德音樂劇《美麗噪音》撰寫劇本,他透過個人歷史與心理學的稜鏡審視藝術。《合作》包含大量反覆出現的段落,沃霍爾與巴斯奎特在其中激烈探討彼此迥異的藝術觀及其心靈源泉。當巴斯奎特質問沃霍爾為何不再作畫時,沃霍爾反駁説其他事業更能讓他擺脱"終其一生對自我的厭惡"。
兩人的交鋒時而充滿趣味性的爭執,卻鮮有驚喜;他們常常像訓練有素的辯論學生般刻意持對立立場。此時的沃霍爾已自嘲是個被藝術界揶揄卻享譽全球的名人——他總愛浮誇地提及名人,甚至包括(令人費解的)年輕時的史蒂夫·喬布斯。相比之下,巴斯奎特是嶄露頭角的塗鴉藝術家轉型者。他們的對話不斷圍繞藝術目的與價值的認知差異展開。
巴斯奎特堅稱藝術必須"具備某種功能與意義"。沃霍爾則淡然反駁:“我不同意。為什麼不能只為虛無…為無名之輩而存在?“沃霍爾已25年未執畫筆,如今他的創作媒介若非電影便是名聲本身;巴斯奎特則對顏料運用充滿激情,屢次告誡沃霍爾不要像看到蟑螂般躲避畫筆。
貝坦尼先生的角色更具挑戰性,因為沃霍爾刻意塑造了與作品割裂的公眾形象作為保護殼(他不斷強調自己的醜陋)。正如巴斯奎特所言:“你如此畏懼生活,總在萬物與自我之間架設相機和錄音機。“儘管有時被迫處理直白的獨白(我中槍了!我説過自己很醜吧?)或關於藝術必將與商業糾纏的宣言,貝坦尼仍以細膩演繹突破預期。即便戴着沃霍爾標誌性的白色蓬鬆假髮和黑色高領衫,他成功超越了人們對這位藝術家的刻板印象,賦予角色鮮活人性。
由於大多數觀眾對巴斯奎特瞭解不多,波普先生更有機會塑造一個完整且鮮為人知的角色。他飾演的巴斯奎特情緒多變、聰慧敏感、內心創傷累累,對藝術家們共同的瑞士經銷商(埃裏克·詹森飾演,渾身散發着"要不是看在鉅額利益的份上我早自我了斷"的隱忍)提出的合作充滿警惕。波普的表演極具感染力,將這位被藝術界吸血本性所困、一生都在與心魔抗爭的藝術家的強烈情感傾瀉於舞台。
在誇梅·克威-阿瑪赫執導下,《合作》以略顯拖沓的第一幕逐漸推進到震撼人心的結局,核心揭示了巴斯奎特昔日塗鴉夥伴遭警察暴行的驚人真相(確實可悲地與當下現實產生共鳴)。沃霍爾與巴斯奎特雙雙離世的已知結局始終如陰雲籠罩——某些暗示甚至略顯直白,比如巴斯奎特建議沃霍爾"該去檢查膽囊了”。
不過在説教意味較淡的第二幕中,劇本成功營造出兩位藝術家友誼漸增、勉強生敬的真實親密感。陳詞濫調大幅減少,當沃霍爾對即將注射海洛因的巴斯奎特説出"人準備好時自會改變。但若未到時機,縱使至死也難改變。讓,我希望你在改變前別死去"時尤為動人(可惜緊接着巴斯奎特叛逆反駁"我會永垂不朽的"以及含淚哀求"安迪,我好痛苦"略顯畫蛇添足)。
關於變化的這一觀察實際上是沃霍爾的原話(未提及讓的引用)。這段演講以及其他一些內容,以一種讓我們更接近藝術家生活、作品之謎的方式,使沃霍爾以及間接地使巴斯奎特顯得更加人性化,而這兩位才華橫溢卻飽受困擾的人物,其命運往往如同他們一樣不幸。
伊舍伍德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戲劇評論家。
刊登於2022年12月23日印刷版,標題為《巴斯奎特與沃霍爾的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