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關係緊張加劇助長芬太尼危機——《華爾街日報》

中國化工企業正在生產比以往更多的非法芬太尼原料。北京與華盛頓之間緊張的關係正在阻礙切斷毒品流通的努力。

市場上流通的產品包括N-苯基-4-哌啶胺等名稱晦澀的化合物，墨西哥販毒集團購買這些原料用於製造芬太尼。這種阿片類藥物已成為美國有史以來最致命的非法毒品。

幾年前，在緊張的美中關係中，限制非法芬太尼流通的聯合行動曾是雙方合作的成功範例。2018年，中國限制了兩類最常見芬太尼原料的生產和銷售，此舉贏得了美國的讚譽。

此後，美國對華採取更強硬姿態，而中國在維護自身利益方面也愈發堅定。由此導致打擊毒品貿易的合作陷入停滯。

據拜登政府官員及馬里蘭州民主黨眾議員大衞·特隆透露，中美之間關於芬太尼的對話已中斷。特隆近期剛卸任聯邦阿片類藥物販運委員會聯合主席職務。

特隆表示，他曾在3月和5月與中國駐美大使討論芬太尼貿易問題，並於7月與中國安全官員舉行視頻會議。美國官員稱，在眾議院議長南希·佩洛西8月訪問存在爭議的台灣島後，中方切斷了所有關於芬太尼的對話，此舉激怒了中國。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與美國總統拜登於11月二十國集團峯會期間舉行會晤。圖片來源：KEVIN LAMARQUE/REUTERS美國駐華大使尼古拉斯·伯恩斯表示，他正敦促中國高級官員重新參與芬太尼問題合作。他將中國化學品流入墨西哥販毒集團描述為美中關係中的重大挑戰。

中方將責任明確歸咎於美方。“事實上，正是美國破壞了中美禁毒合作，“中國駐華盛頓大使館發言人劉鵬宇表示。

中國還表示，美國應通過抑制需求來解決其毒品危機。“美方必須正視自身問題，而非推卸責任，“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在8月的新聞發佈會上説。

拜登總統與中國領導人習近平11月會晤後，美中緊張關係有所緩和。但美國官員表示，他們預計未來幾年競爭將加劇。中國官員批評美國所謂壓制中國雄心的行為。

美國打擊合成阿片類藥物販運委員會2月表示，中國政府將生物製藥視為重要經濟驅動力，沒有過度監管該行業的動機。

中國學者指出，中國禁毒體系協調不力、指揮權限不清加劇了這一問題。當政府管制一種毒品交易用化學品時，其他替代品會迅速出現。

“我們一直在努力追查下一種物質，”2016年至2019年負責美國緝毒署亞洲行動的小拉塞爾·C·霍爾斯克説道。

中國的化工企業通過互聯網鎖定墨西哥買家。這些公司表示接受加密貨幣支付，並使用加密渠道與客户溝通。

漢宏醫藥科技網站截圖顯示列出的化學品清單。圖片來源：未署名總部位於武漢的漢宏醫藥科技（湖北）有限公司在其網站上發佈的廣告中宣傳供應芬太尼原料，帖子寫道：“墨西哥庫存”，“100%通關”。

漢宏未回覆通過電子郵件發送的置評請求。接聽該公司電話的一名女性掛斷了記者電話。

聯邦檢察官表示，一些與販毒集團合作的中國公民移居墨西哥並使用當地化名，成為洗錢網絡的一部分。根據檢察官和涉案人員的法庭證詞，其中一個網絡將毒品收益從紐約通過中國銀行系統最終轉移到墨西哥。

美國已對檢察官指控幫助販毒集團推動芬太尼貿易的中國公民提起訴訟。由於兩國沒有引渡條約，一些被告仍然在逃。

在去年公開的一份起訴書中，德克薩斯州北區的聯邦檢察官指控葉傳發（音譯）合謀在美國分銷受控物質及其他與毒品貿易相關的罪行。檢察官稱葉傳發經營一家生產芬太尼原料和類固醇的中國企業集團。這些指控於2018年提起。

根據檢方信息，葉先生的商業網絡——元誠集團旗下公司在武漢等多個城市開展業務。去年，美國懸賞高達500萬美元以獲取能導致其被捕和定罪的信息。

元誠集團未回應置評請求。其旗下一家企業在致達拉斯聯邦法院的信函中表示，若客户利用其化學品製造非法藥物，葉先生不應承擔責任。

葉泉發的通緝海報，附有懸賞信息。圖片來源：未署名該企業將指控類比為要求鋼鐵製造商對持刀傷人事件負責。“若有人購刀傷人，礦產供應商是否違法？“該公司在5月提交的信函中質詢。

司法部在早兩個月的法庭文件中指出，葉先生及其同夥曾於2015年10月在拉斯維加斯貿易展上與美國卧底特工會面。文件顯示該中國團伙承認在美國非法分銷受控物質。

元誠集團在致法院信函中稱這一説法"自相矛盾且難以置信”。

聯邦起訴書顯示，為規避海關審查，葉先生的公司曾將化學品偽裝成包裝食品運輸。

起訴書稱，2017年葉先生旗下一公司同意向美國運送25公斤芬太尼原料4-ANPP。據稱買家計劃將化學品運至墨西哥製成芬太尼後走私入境美國。

源成公司在給法院的信函中否認了這些指控。“這是正常貿易，貨物是按照客户要求包裝的，並非偽裝成食品或其他東西，”該公司表示。信中還稱，針對葉先生的指控“完全不屬實”。

2018年聯邦檢察官起訴葉先生時，正值中美官員在打擊毒品貿易方面相對和諧的時期。2017年美國國土安全部的一條線索曾促使中國逮捕並判定了劉勇及其他幾人經營一個針對美國的芬太尼生產和出口團伙。2019年劉勇被判刑後，中美官員召開了聯合新聞發佈會慶祝雙方的合作。

劉勇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這種刑罰在中國通常會減為無期徒刑。中國尚未公佈他的後續情況。

根據安大略省紐馬克特市另一起案件的海關記錄和法庭文件，葉先生的源成集團化學品也曾流入加拿大。與美國情況類似，近年來加拿大的阿片類藥物濫用和過量致死問題也急劇惡化。

一份貨運記錄顯示，2017年源成集團一家子公司向加拿大Genaxx Pharma公司發送了超過一噸的偶氮二異丁腈化學品。根據聯合國禁毒公約監督機構國際麻醉品管制局的資料，該化學品可用於製造冰毒。

中國河北省一家法院對劉勇等被告經營芬太尼生產和出口團伙一案作出判決。圖片來源：金良快/Zuma Press法庭記錄顯示，一名名為李偉斯特（音）的男子曾為Genaxx公司從元成化工採購原料。2020年加拿大卧底探員假扮芬太尼生產商經紀人，在其購買化學品後逮捕了李某。

根據法庭文件，李某使用化名並在加拿大、香港和泰國之間頻繁往來。警方突襲多倫多郊區一處民宅時，查獲了10.6萬加元現金（當時約合8萬美元）。

在李某存放化學品的倉庫中，警方發現大量桶裝液體和箱裝粉末，根據標籤照片顯示多數購自中國企業。法庭文件稱，邊境官員曾截獲一個從香港發往李某公司的包裹，內含有可用於製造芬太尼的另一種原料4-哌啶酮。

2020年12月，李某對持有用於製造受控物質的化學品表示認罪，被加拿大法院判處近四年監禁，已於今年5月獲假釋。

李某在短信中表示自己僅負責化學品進口，並不知曉用途：“我不認識任何客户”。

隨着美國對葉某展開追查，芬太尼供應鏈已發生變化。自2018年中國對4-ANPP等兩種關鍵成分實施嚴格管控後，替代原料開始流向墨西哥。

根據美國緝毒局(DEA)的信息，2020年5月，墨西哥官員在恩塞納達港檢查一批來自中國的集裝箱貨物時，在一批肥皂粉中發現了375磅此類化學品，其中包括一種名為4-AP的物質。該機構表示，通過一步化學反應，4-AP可轉化為用於芬太尼生產的4-ANPP。

墨西哥恩塞納達港。圖片來源：alejandro zepeda/Shutterstock美中合作大約在此時開始破裂。在墨西哥查獲4-AP的同月，美國表示將中國一家警察機構列入黑名單，理由是據稱該機構參與了對中國新疆地區穆斯林居民的人權侵犯。這一認定限制了該機構獲取美國技術的能力。

在芬太尼問題談判中，中國官員曾敦促美國解除對該機構的封鎖以換取中方的合作。中國駐華盛頓大使館在2021年表示，不這樣做會損害中國幫助美國的善意。

美國官員表示，他們已敦促中國採取三項措施來遏制芬太尼貿易：要求中國公司在運輸化學品前瞭解客户身份；確保此類貨物為海關檢查人員正確貼標；並建立一個系統來跟蹤貨運量和趨勢。

2020年10月，美國國土安全部特工和墨西哥當局截獲了約24,000磅來自中國的切割劑，這些切割劑用於稀釋墨西哥販毒集團合成的高純度芬太尼。2021年和2022年，特工還阻止了1,600磅4-AP從中國進入墨西哥，以及150萬磅來自中國和印度的冰毒原料。

特工追蹤這些化學品至墨西哥販毒集團的高層買家。通過中間人和空殼公司進行的交易安排，使得中國的化學品製造商可能並不知道墨西哥的買家身份。

聯合國麻醉藥品委員會在3月將4-AP列入各國同意嚴格監管的物質清單。作為委員會成員的中國尚未表示會對4-AP施加限制。數十家留有中國聯繫方式的網站在其產品列表中公開銷售4-AP。

在聯合國同意限制4-AP後，市場上出現了替代品。其中一種名為對氟4-AP的產品由武漢瀚泓在網上宣傳銷售。

該公司官網上提供了銷售人員在加密通訊平台Wickr Me的聯繫方式。瀚泓表示接受包括加密貨幣在內的多種支付形式。

8月，瀚泓開始在其網站宣傳新產品：精神活性藥物溴唑侖。近年來，歐美吸毒者屍檢血液樣本中多次檢出該物質。研究人員指出，許多案例中溴唑侖與芬太尼同時服用。

白宮國家毒品管制政策辦公室主任拉胡爾·古普塔表示，除非中國將非法藥物視為全球性問題，否則新的化學威脅將持續湧現。“單靠一項措施無法永久消除這種威脅”，他説。

梁瑞秋對本文亦有貢獻。

**聯繫方式：**布萊恩·斯佩格爾 [email protected] 和朱莉·維爾瑙 [email protected]

出現在2022年12月23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中美關係惡化加劇芬太尼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