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一個錯誤成為經典的聖誕電影 - 《華爾街日報》

這部影片在聖誕前夕上映時，本具備了一切賣座元素。但新年到來時，它卻成了票房啞彈。事實上，當該片版權到期時，甚至無人願意續期。這部平庸之作最終被徹底遺忘。

這也正是人們仍在觀看《生活多美好》的原因。

它很可能已成為最具標誌性的聖誕電影，而這一地位的獲得純屬偶然。

《生活多美好》上映28年後因版權失效進入公有領域，電視台便開始全天候播放這部零成本影片。造就其經久不衰的並非導演弗蘭克·卡普拉、主演詹姆斯·斯圖爾特或電影藝術的永恆魅力，而是世人的忽視。“我見過最離奇的事，“卡普拉曾如此評價。

一部電影僅因版權法的特殊條款成為經典，這適時提醒我們：在現代成功學中，意外、差錯與機緣同樣重要。華爾街、硅谷乃至無數行業都建立在成功可預測的假設上，但再多的數據、資金或技術智慧都無法消除機遇的玄妙。這是商業世界最強大的力量之一，且無人能夠掌控。

你永遠無法確知某些事物為何成功——有時成功的原因完全超出預期。

1928年，微生物學家亞歷山大·弗萊明度假時，將培養皿遺落在倫敦實驗室。兩週後他歸來時，發現盤中的"黴菌汁”——後來被稱作青黴素。這項發現讓他榮獲諾貝爾獎，拯救無數生命，併為兩週假期制度提供了絕佳例證。從未有人將健忘變得如此意義非凡。

另一種神奇飲品的起源故事要追溯到1905年舊金山一個寒冷的夜晚，11歲的弗蘭克·埃珀森將蘇打粉和水混合在杯中攪拌。這本是尋常的調配，直到他忘記將飲料拿進屋內過夜。次日清晨，飲料結冰了——卻意外地可口。這個完全無心的發明就是冰棒。

青黴素與冰棒。機緣巧合顯然改變了世界。

但究竟什麼是機緣巧合？

社會學泰斗羅伯特·K·默頓窮盡畢生精力研究這個問題，他收集了大量筆記並與各界學者通信探討。其檔案卷帙浩繁，甚至值得專門立項研究。幾年前，薩塞克斯大學商學院高級講師奧希德·雅各布決定花數月梳理默頓檔案，統計了歷史上數百項機緣巧合的發明。

在發表研究成果前，雅各布博士首先需要界定"機緣巧合"的定義，他將其描述為"意外且有益"的發現現象。

許多創新誕生於大多數人眼中的錯誤情境。雅各布博士的論文通過分析默頓檔案，列舉了數十項源於失誤的重大突破：有些來自灑落的物質，有些來自損壞的設備或人為過失。成功的弔詭之處在於，往往肇始於幸運的錯誤。

這讓我們又回到了聖誕電影的話題。

傳奇導演弗蘭克·卡普拉執導的《生活多美好》由詹姆斯·斯圖爾特（右）主演，作為他戰後備受矚目的復出之作。但該片票房慘淡。圖片來源：Everett Collection每年此時，美國人總會重温這部1946年上映的黑白電影。研究公司Parrot Analytics數據顯示，過去四個節日季期間，流媒體平台和線性電視網對《生活多美好》的需求量是普通電影的11倍。它毫無懸念成為Parrot榜單前十中最古老的影片，與《小鬼當家》並列為我們百看不厭的聖誕電影。

這種熱度顯得尤為特別。首先，它並非《聖誕精靈》那樣的閤家歡電影。這部暗黑風格影片講述了一位破產商人遇見守護天使、窺見自己從未存在過的平行世界。影片當年也遭遇了市場冷遇——由傳奇導演操刀、巨星戰後復出之作，配合《新聞週刊》封面和《生活》雜誌專題的宣發攻勢，最終票房卻一敗塗地。電影史學家理查德·朱厄爾指出，《生活多美好》實際虧損，逐漸湮沒無聞。

直到近三十年後，一個好萊塢奇蹟拯救了它。

當時電影版權保護期為28年，版權持有者可通過申請續展延長28年。哈佛法學院教授麗貝卡·圖什內特解釋：“雖然手續繁瑣，但若想持續獲利，續展版權是合理要求。”

這些激勵措施僅在理論上有效。現實中，這部電影並未為任何人帶來收益，因此無人續期版權。《生活多美好》於1974年進入公有領域。

一部電影所能經歷的最接近宣告自身失敗的境遇，恰恰解釋了它出人意料的命運轉機。電視台突然可以隨心所欲地播放它——尤其是在節假日期間幾乎全天候輪播，因為他們意識到比聖誕電影更好的節目就是免費的聖誕電影。

此類奇事至今仍在發生。TikTok猶如挖掘文化的時光機。1985年的歌曲《Running Up That Hill》因網飛效應在2022年飆升榜單。有些看似不可能的復興現象，實則是由深諳營銷之道的策劃者藉助數據精心設計的社交媒體噱頭。

《生活多美好》則與眾不同。這是純粹的機緣巧合。

促成這部電影重獲新生的意外連鎖事件若發生在當代，將難以復現相同軌跡。如今電影版權保護期至少95年，無論它們被世人遺忘多久。而根據最高法院稍作調整的裁決，某製片廠在90年代開始對《生活多美好》部分舊版權主張權利。如今該片雖在NBC播出，但並非所有流媒體平台都能觀看。

但二十年的公有領域存續期，足以讓這部本將永遠湮沒的電影完成從被遺忘到被銘記的蜕變。這場復興充滿隨機性的巧合，連《生活多美好》的創作者都始料未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部聖誕電影如何能成為機緣價值的絕佳見證。

“我就像個孩子長大後當上總統的家長，”卡普拉説。“我驕傲得要命，但真正付出努力的是孩子。”

聯繫本·科恩，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12月24日印刷版，標題為《陰差陽錯成為經典的聖誕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