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1 當瑪麗遇見天使 - 《華爾街日報》

歷史上第一個聽聞耶穌是上帝之子的人，是羅馬帝國偏遠地區一位低收入少女。她擁有當時當地猶太女性最常見的名字：她只是又一個瑪麗亞。但隨後她聲稱有位天使顯現，告訴她將誕下上帝之子。在公元一世紀的猶太人和羅馬人眼中，她的故事完全不可信。為何這個故事能流傳兩千年？

如今，瑪麗亞遇見天使的宣稱正是其故事難以取信的部分原因。我們想象中的天使如同聖誕樹頂的精靈，只是體型更大，因此瑪麗亞的故事聽起來像童話。但聖經中的天使與精靈毫無相似之處。他們是來自上帝的可怕使者。當然，若上帝不存在，天使之説自然不成立。但若真有一位創造宇宙的上帝，認為祂可能創造天使般的存在也並非不合理。讓我們暫且允許天使飛翔片刻，聆聽他的訊息：

“不要害怕，因你已蒙上帝恩寵。你將懷孕生子，要給他起名叫耶穌。他將成為偉人，被稱為至高者之子。主上帝要把他祖大衞的位給他，他要作雅各家的王，直到永遠，他的國也沒有窮盡！"（路加福音1:30-33）

這消息令人震驚。自公元前597年巴比倫入侵以來，猶太人就像足球般被踢來踢去。公元前164年，他們成功起義重建主權統治——這一勝利至今仍在光明節慶祝。但公元前63年，羅馬人攻佔耶路撒冷。猶太人再次生活在異教外族統治下。古以色列先知曾發誓上帝終將派遣一位永恆、打破帝國的君王，即"受膏者”——希伯來語的彌賽亞或希臘語的基督。但這樣的君王始終未現。

瑪麗宣稱自己將誕下彌賽亞的行為極其危險，羅馬人深知如何鎮壓猶太人起義。公元前4年，一羣猶太人在距瑪麗家鄉拿撒勒僅四英里的塞佛里斯奪取了一座軍械庫，羅馬人便將塞佛里斯夷為平地，居民賣為奴隸，還將約2000名猶太人釘死在十字架上。反抗羅馬統治不僅是徒勞的，更是自取滅亡。

瑪麗無疑對天使有許多疑問，但她只問了一個：“我尚未出嫁，怎會有這事？“她明白生育的常理。“神之子"的稱號嚴格來説可能僅指彌賽亞，或許她以為未婚夫約瑟會是這位期盼之王的生父。但天使又投下一枚震撼彈：

“聖靈要臨到你身上，至高者的能力要蔭庇你，因此所要生的聖者必稱為神的兒子”（路加福音1:35）。

安德烈亞·曼特尼亞，《三博士來朝》（約1495-1505年）。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對一世紀的猶太人而言，耶穌由上帝聖靈感孕的説法既褻瀆又荒謬。希臘羅馬諸神常被描繪成與凡間女子生育半神，但以色列的上帝截然不同——祂是天地創造者，是人類見之必死的至高存在。天使對瑪麗的宣告足以讓人因褻瀆罪被亂石砸死。當耶穌成年後宣稱神性時，就多次險些遭石刑。

對羅馬人而言，瑪麗亞宣稱耶穌既是人又是神的説法本身並不算褻瀆神明。他們的神祇不僅偶爾會與凡人生育後代，皇帝更常被奉為神明。神性對羅馬人而言，猶如頒給偉人的諾貝爾獎。但耶穌既未統率過軍隊，也未掌控過帝國。更糟的是，他以羅馬人眼中最屈辱的方式死去。説他是道成肉身的上帝？簡直荒謬絕倫。

然而耶穌死後，另一位瑪麗亞提出了新主張。抹大拉的瑪麗亞是耶穌女性門徒之一，在目睹 crucifixion 的第三天，她前往耶穌墓穴準備料理遺體。與耶穌生母相似，她聲稱自己與天使對話過，隨後更宣告親眼見到了復活的耶穌。第一位瑪麗亞説耶穌從她腹中超自然降生；第二位則見證他從墓穴裏奇蹟復活。

起初連男性門徒都難以接受：“他們以為這些婦女胡説，就不相信”（《路加福音》24:11）。那麼，兩位瑪麗亞的證言如何經受住了時間考驗？

當全球數十億人尊耶穌為君王時，第一位瑪麗亞關於"耶穌是永恆世界之主"的宣言如今已不再顯得瘋狂。抹大拉的瑪麗亞最初作證時，耶穌追隨者只是猶太教的小支派。如今基督教已成為世界第一大宗教：31%人類自稱基督徒。皮尤研究中心預測，到2060年該比例將升至32%，而無宗教信仰者比例將從15%降至13%。

2021年4月，南非索韋託舉行的耶穌受難日祈禱儀式。圖片來源：Siphiwe Sibeko/REUTERS基督教絕非西方白人的宗教，從誕生之初就具有多民族性，如今基督徒更是全球種族與文化最多元的宗教羣體。到2060年，全球40%的基督徒可能生活在撒哈拉以南非洲。雖然中國目前是無神論的中心，但很快中國的基督徒人數將超過美國。宗教社會學權威楊鳳崗認為，到2060年中國可能成為以基督徒為主體的國家。

對於認為科學已排除童貞女和復活等可能性的人來説，這些事實並不會讓基督教信仰變得更易接受。但正如普林斯頓大學歷史學家漢斯·哈爾沃森所言，科學革命是由近代早期的基督徒發起的，並非因為他們想用其他假説取代上帝，而是因為他們信奉的上帝既理性又自由。如今，許多相信耶穌奇蹟誕生與復活的基督徒科學家認為，這些非凡奇蹟正是那位制定自然法則並維繫其運行的上帝展現非凡作為的時刻。

“科學描述的是上帝在大多數時間選擇如何運作，“劍橋大學物理學教授羅素·考伯恩寫道，“根據科學我們知道死人不會復活。但基督教正是建立在耶穌復活的見證之上。我很樂意説，在那個特殊時刻，上帝以不同方式行事。“與我採訪過的許多世界級科學家（包括美國國立衞生研究院前院長弗朗西斯·柯林斯）一樣，考伯恩教授是在成年後皈依基督的。他並非試圖為自己無法擺脱的童年信仰尋找科學依據。

倫理道德又如何呢？瑪麗亞懷孕後預言，上帝將通過她的兒子發起一場道德革命——他將提升貧窮卑微之人，顛覆世界的權力結構（《路加福音》1:46-55）。在強權即公理的羅馬帝國，她的宣言本應顯得荒誕。但正如歷史學家湯姆·霍蘭德在其著作《統治：基督教革命如何重塑世界》中所論證的，耶穌顛覆性的倫理觀已深刻烙印在我們意識中，以至於今天我們視普世人權、關愛窮人、為受壓迫者伸張正義以及男女平等為最基本的道德常識。霍蘭德明確指出：“人類生而平等絕非不言而喻的真理。古羅馬人對此只會嗤之以鼻…這一原則的源頭不在法國大革命，不在《獨立宣言》，也不在啓蒙運動，而在《聖經》。”

男女平等是這一範式轉變的重要體現。在充滿性別歧視的古代社會，耶穌對女性的肯定使她們獲得了與男性平等的地位。最早相信耶穌復活的是女性，自此基督教徒中女性比例始終居高不下（與第二、第三大宗教伊斯蘭教和印度教形成鮮明對比）。

當然，我們痛心地意識到歷代基督徒未能踐行基督教倫理的諸多事例。美國自詡基督徒者實施種族奴役與壓迫的歷史便是明證。奴隸制曾盛行於古代世界，基督教在二世紀還被嘲為"奴隸的宗教”。隨着基督教傳播，歐洲奴隸制逐漸消亡，這使得16世紀跨大西洋奴隸貿易的興起顯得尤為駭人。

2012年12月，北京一場平安夜彌撒。圖片來源：王釗/蓋蒂圖片社但正如霍蘭德所言，即便我們評判過去的道德標準本身也是基督教標準。希臘羅馬諸神對窮人漠不關心。在古典世界裏，暴力是強者的權利，奴隸制只是生活常態。而耶穌為窮人發聲、譴責暴力，並宣稱自己"不是要受人的服侍，乃是要服侍人，並且要捨命作多人的贖價”（《馬可福音》10:45）。難怪最早的基督徒中有許多奴隸，也難怪美洲那麼多非洲奴工皈依了基督，即便面臨信仰迫害。尼采將基督教稱為奴隸的宗教，這一論斷不無道理。

更重要的是，在承認基督教歷史罪責的同時，我們也必須看到千百年來基督徒創造的巨大善行——從建立醫院、救濟窮人、廢除奴隸制，到如今成為全球最大的非政府扶貧與反人口販賣力量。基督教宣稱上帝不僅道成肉身，更在經歷殘酷屈辱的死亡前，親身示範並命令信徒關愛最弱勢羣體，這使得貧病受壓迫者永遠成為基督教倫理關懷的核心。

但上帝為何要化身凡人？為何要生於貧寒死於痛苦？為何萬有之君不以受服侍為榮，反以服侍人為念，甚至捨命作贖價？基督教給出的答案是：因為祂愛每一個人，無論貧富強弱，為奴或自由。祂為人類的罪付上代價——“罪"這個詞我們或許不願使用，但當我們悲嘆世間不公卻又無力改變時，觸及的正是這個現實。基督徒相信，上帝之子降生就是為了受死，使凡信祂的人都成為上帝的兒女——這份愛的包裹，比馬利亞用襁褓裹住聖嬰更為緊密。

當瑪麗遇見天使時，她只是來自一個不起眼之地的弱勢族羣中的無名少女。如今，若你擔憂自己在這世上可能微不足道——默默無聞、無人疼愛、無足輕重——或許這個聖誕節，你將用全新的耳朵聆聽她的訊息。如果她關於兒子的預言屬實，那麼你值得上帝之子降生、生活、死亡與復活。

麥克勞克林博士是《直面基督教：關於世界最大宗教的十二個難題》和《聖誕節難以置信嗎？關於世界最著名故事的四個問題》等多部著作的作者。

刊載於2022年12月24日印刷版，標題為《當瑪麗遇見天使 一個改變世界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