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故事的冬日新編 - 《華爾街日報》

《雪中三王來朝》（1563年），老彼得·勃魯蓋爾作圖片來源：奧斯卡·萊因哈特"羅馬爾霍茲"收藏館除非你是像查爾斯·狄更斯筆下著名聖誕故事主角那樣吝嗇的怪脾氣，否則你很可能有一幅最愛的古典大師畫作，描繪耶穌誕生及牧羊人或那些神秘的"東方智者"朝拜的場景。這些是西方藝術中最常被描繪的主題；這個令人無法抗拒的故事版本層出不窮。

早在公元二世紀，福音書中的記載就被充實成一個在多個層面引發共鳴的敍事。一方面，這是一個關於12歲虔誠少女的故事——她的童貞被託付給年邁的鰥夫木匠約瑟，當發現她懷孕時，約瑟震驚之餘考慮該如何避免隨之而來的恥辱。

另一方面，天使們以違背常識和社會常規的神諭介入，將可能招致社會譴責的故事轉變為神聖啓示。這些交織的敍事（甚至超越了弗蘭克·卡普拉和1940年代的好萊塢）因發生在羅馬帝國軍隊佔領的小行省而更顯震撼。這對貧苦夫婦被迫長途跋涉到伯利恆進行羅馬户籍登記，最終在洞穴（中世紀文獻中演變為馬廄）中誕下嬰孩。儘管出生卑微，但孩子的神聖性不僅被遠道而來的三位異域智者認出，更被山中牧羊時遭遇天使羣顯現的當地牧羊人見證。奇蹟誕生的消息傳到狡黠的分封王希律耳中，他因擔憂本已受限的王權受威脅，下令屠殺嬰兒，聖家族僅以身免。

這個故事跨越世紀引發共鳴，催生了從中世紀神秘劇到柏遼茲《基督的童年》等震撼人心的藝術作品，以及無與倫比的豐富繪畫傳統。從喬託在帕多瓦競技場教堂的恢弘壁畫，到卡拉瓦喬在墨西拿的祭壇畫，再到喬治·德·拉圖爾藏於盧浮宮的神奇畫作——畫中來自藝術家家鄉洛林的農民們靜默地圍聚在襁褓中的聖嬰周圍，老約瑟手持蠟燭照亮場景——這些描繪牧羊人朝拜的動人畫作，通過對貧困、鄉野與崇高温情的強調，與三博士題材形成鮮明對比。後者淋漓盡致地展現了歐洲人對奢侈品與遙遠異域文化永不滿足的好奇心。早在1260年代，尼古拉·皮薩諾就在錫耶納大教堂的大理石講壇上雕刻了非洲駱駝夫形象；一個世紀後，畫家阿爾蒂基耶羅筆下出現了戴錐形帽的蒙古人；林堡兄弟為貝里公爵設計的場景中，既有拜占庭宮廷風格的服飾，也有適合皇家獸苑的帶項圈獵豹。15世紀以來，三博士中最年輕的巴爾薩澤逐漸被表現為衣着華麗的非洲國王——這一傳統延續至今。異域服飾、器物與非歐族羣，使18世紀那不勒斯耶穌誕生場景（如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品）始終散發着迷人魅力。

有一幅畫徹底顛覆了這一傳統。老彼得·勃魯蓋爾1563年創作的《雪中三王來朝》僅13×21英寸大小，現藏於瑞士温特圖爾傑出的奧斯卡·萊因哈特收藏館。初看之下，畫作主題似乎只是低地國家某個無名小鎮郊外的雪日景象：裹着厚衣的人們在雪中跋涉，與劫掠的士兵混雜——如同古猶太地區，當時的尼德蘭正被外國軍隊佔領。大型石砌建築廢墟與磚砌拱門通向城鎮內部。真正主題的揭示，在於左下角那羣閒逛男子中，勃魯蓋爾描繪了兩匹負重牲畜。為首的非洲人形象注視着他兩位年長同伴，他們正跪拜在一座破敗建築內懷抱嬰孩的婦人面前，茅草屋頂已部分坍塌。附近結冰的溪流上鑿開了冰洞，兩個心不在焉的青年提着水桶取水，一個孩子歡快地乘着簡易雪橇滑過冰面。這是1月6日主顯節，克里斯蒂娜·羅塞蒂筆下那"荒涼隆冬"的日子。

冬日天空的灰暗、小鎮的沉悶，以及那顯而易見的軍事壓迫痕跡與人們對奇蹟降生的普遍漠視，都被初雪以某種神奇的方式改變了。勃魯蓋爾將這個故事移植到了他所處時代與地域的現實之中，為我們呈現了他對白色聖誕的沉思。

克里斯蒂安森先生是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名譽館長。

本文發表於2022年12月24日印刷版，標題為《古老傳説的冬日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