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無法指望全球石油市場——《華爾街日報》

歐洲對俄羅斯石油的禁令，加上美國主導的對俄石油價格的"上限"設定，標誌着全球石油市場的終結。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被分割的市場，其邊界不僅由經濟和物流決定，還受到地緣政治戰略的影響。西方政府創建這一新市場，旨在遏制為弗拉基米爾·普京戰爭機器提供資金的石油收入。莫斯科方面將發起反擊，試圖製造混亂、恐慌並瓦解對烏克蘭的支持。但鑑於當前市場狀況，俄羅斯面臨的困境將比預期更為嚴峻。

全球石油市場僅在三十年前隨着蘇聯解體及一個世紀前布爾什維克革命所設壁壘的崩塌才真正形成。這恰逢中國的經濟崛起，使這個雖貧窮但能源自給的國家轉變為全球最大石油進口國。儘管此後全球市場存在一些限制——尤其是對伊朗和委內瑞拉的制裁——但經濟效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石油在全球的流動方式。

直到現在。在普京發動入侵後的幾個月裏，歐盟和英國宣佈將從12月5日起禁止進口俄羅斯原油。他們還同意禁止其公司為全球任何地方的俄羅斯原油運輸提供保險和航運"服務"。這意味着莫斯科將失去其最大的市場——每天近四百萬桶的供應量——且全球大部分油輪船隊將無法再運輸俄羅斯石油。

美國對歐洲即將實施的禁令感到震驚，擔心這可能導致全球石油短缺和價格飆升。因此，拜登政府提出了一個巧妙的構想：價格上限。該政策旨在維持俄羅斯石油流通，同時減少克里姆林宮從石油出口中獲得的收入。

經過激烈談判，美國、歐盟和七國集團將價格上限定為每桶60美元，並定期進行審查。只要俄羅斯石油以低於60美元的價格購買，交易商就可以處理，經紀人可以為其投保，油輪可以運輸。價格上限的細節很複雜。從初始購買者到運輸商，價值鏈上的參與者必須“證明”他們沒有超過價格上限。處罰措施從政府公開譴責到鉅額罰款和直接制裁不等。

到目前為止，該政策正在發揮作用，這得益於世界經濟放緩導致石油價格走低、市場參與者因擔心違反價格上限而承擔未知責任，以及油輪運費的上漲。俄羅斯主要出口原油的當前價格在40多美元左右——比石油基準價格低約45%，比俄羅斯2023年預算所依據的70美元估計價格低33%以上。這種大幅下跌受到印度等國的歡迎，印度85%的石油依賴進口，已從一個微不足道的俄羅斯石油進口國轉變為與中國競爭成為最大進口國，儘管價格大幅折扣。

全球經濟增長疲軟將繼續促進價格上限的有效性，保持市場供應過剩並壓低價格。如果全球石油需求激增——比如在中國取消清零政策之後——這種情況可能會改變。但這樣的反彈還有待時日。

更迫在眉睫的挑戰將在二月到來，屆時價格上限將擴展至俄羅斯煉油廠生產的“產品”，包括汽油和柴油，後者對歐洲運輸至關重要。

普京總統已譴責價格上限“愚蠢”且“如同搶劫”，並明確表示他無法容忍西方國家為其石油定價。克里姆林宮已組建了一支由100多艘二手油輪組成的“影子”船隊，試圖規避西方油輪的禁令。中國和印度公司可以提供部分缺失的海運保險，但這仍將留下巨大缺口。

普京武器庫中最有力的武器是減產。他已在天然氣領域實施這一策略，給歐洲大陸帶來了巨大困難。在10月的演講中，普京引用了米爾頓·弗裏德曼的話：“如果你想製造番茄短缺，就實施價格管制，然後‘你就會有番茄短缺。石油或天然氣也是如此。’”（普京指出，弗裏德曼不能被“貼上俄羅斯影響力代理人的標籤。”）他再次威脅“可能減產”，並預計本週將發佈一項法令，禁止向遵守價格上限的國家銷售石油。

普京一直在推動石油輸出國組織及其盟友（OPEC+，俄羅斯是該組織成員）接受進一步減產，但迄今未果。作為替代，俄羅斯可能會減少100萬桶或更多的出口量，希望收緊市場並推高價格。克里姆林宮可能認為，由此帶來的價格上漲將遠超出口量減少帶來的損失。

其目的是製造短缺、加劇經濟痛苦並引發對供應的瘋狂爭奪，最終目標是讓各國相互對立，使支持烏克蘭的聯盟分裂。這也是普京總統在歐洲天然氣問題上的慣用手法，他希望這一策略能在今年冬天取得成功，可能還會藉助天然氣供應的進一步中斷。

然而，天然氣和石油市場之間存在一個關鍵區別——莫斯科還必須應對一個額外的制約因素。大幅削減石油產量及隨之而來的價格上漲不僅會影響歐洲國家，還會影響對俄羅斯重要的國家，即印度和中國，這兩個國家在12月份共接收了俄羅斯海運原油出口總量的約70%。

俄羅斯減產將需要西方國家和企業之間更緊密的合作，但它們或許能夠通過從美國和其他盟國持有的超過10億桶戰略儲備中提取更多石油來抵消影響。即便如此，鑑於目前石油需求面臨下行壓力，可能並不需要這樣的提取。

減產很可能最終會加劇克里姆林宮一系列嚴重的誤判。通過削減產量，俄羅斯假設價格上漲可以彌補產量的減少。但在價格飆升之後，俄羅斯可能會發現價格無法彌補損失的產量。結果將是其關鍵石油收入的進一步受限。而這將是它自己造成的。

尤金先生是標普全球副主席，著有《新地圖：能源、氣候與國家的衝突》。

照片：DADO RUVIC/路透社刊登於2022年12月27日印刷版，標題為《普京無法依賴全球石油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