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非營利醫院在富裕地區擴張，避開貧困地區——《華爾街日報》

美國許多大型非營利性醫院系統，原本通過援助貧困社區來獲得税收減免，但在過去二十年中，隨着醫院的增減，它們逐漸撤離這些地區，轉向更富裕的區域。

作為非營利機構，這些地區性和全國性醫療巨頭每年從税收減免中獲利88億美元——這是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一位研究者的估算。它們的義務之一是為最無力支付醫療費用的人羣提供免費醫療服務。

然而，《華爾街日報》對近470筆交易的分析顯示，許多頂級非營利機構避開了可能需要此類援助的社區。隨着這些系統的擴張，它們更傾向於剝離或關閉低收入社區的醫院，而非增設新機構。

自2001年以來，總部位於芝加哥的大型天主教醫療系統CommonSpirit Health剝離的醫院中，半數位於貧困率高於州醫院市場中位數的社區，而其新增醫院中這一比例僅為30%。

由兩家發展中的地區非營利機構於2018年合併成立的Bon Secours Mercy Health，剝離的醫院約42%位於高貧困地區，而其新增醫院中這一比例為27%。

總部位於聖路易斯的Ascension剝離或關閉的醫院中，約半數位於高貧困地區，而該天主教系統收購的醫院中這一比例為40%。

與此同時，許多頂級非營利機構正更積極地進軍富裕地區增設醫院。

在聖路易斯非營利醫院Mercy系統，新增醫院中56%位於貧困率較低的地區，而其剝離的醫院中這一比例為25%。該系統約三分之二的新醫院位於家庭收入20萬美元以上比例高於州中位數的市場，而其剝離的醫院中這一比例僅為25%。

在佛羅里達州AdventHealth收購的醫院中，近三分之二位於低貧困地區，而出售的醫院中這一比例為40%。其中59%的收購醫院擁有較高收入家庭比例，而退出市場的醫院中這一數據為40%。

商業保險

根據人口普查局數據，許多醫療系統擴張區域的商業保險參保率高於州中位數。商業保險通常能為醫院提供最優厚的報銷費率，而政府醫保（Medicare和Medicaid）的報銷比例較低，無保險患者的醫療費用回收率更是微乎其微。

自2006年（本分析中保險數據可追溯的最早年份）以來，Bon Secours Mercy收購的醫院有76%位於高保險覆蓋區，但出售的醫院中這一比例僅為50%。CommonSpirit新增醫院中67%位於商業保險覆蓋率較高地區，而其退出的地區該比例為57%。

CommonSpirit發言人表示，該系統收購的多為經營困難的醫院，其醫院服務約四分之一由醫療補助計劃支付。在剝離醫院時，他們會選擇在當地已有業務且承諾持續提供醫療服務的新業主。

Bon Secours Mercy女發言人指出，自2018年成立以來，該集團實施了新的醫院交易策略，重點尋求能形成規模效應並幫扶弱勢羣體的交易，但拒絕對2018年前的交易置評。

AdventHealth發言人表示，所有交易決策都基於對醫療質量等優先事項的推進作用，以及實現財務回報所需週期的評估。

仁慈醫療的一位發言人表示，該系統旨在為最多人羣提供醫療服務，並會綜合考慮醫院接診量以及將資源從患者稀少的醫院調配到需求更迫切地區的合理性。

阿森松醫療的發言人表示，其交易評估標準包括收購行為是否能提升服務社區需求的能力、鞏固天主教醫療體系以及保障持續投資。他稱社區收入水平並非交易決策依據，並指出其位於富裕地區的醫院同樣收治低收入患者。

根據《華爾街日報》調查，阿森松是醫療併購領域最活躍的機構。過去20年通過涉及93家醫院的交易，阿森松已發展為全美最大醫療集團之一，在截至6月30日的財年中實現280億美元營收並持有195億美元現金儲備。

在其擴張過程中，阿森松關閉了部分服務華盛頓特區和芝加哥最貧困社區的醫院。

地方官員表示，當醫療集團退出市場時，剩餘機構往往難以滿足社區需求。

“北國會街一帶已出現醫療資源荒漠，“華盛頓特區議員文森特·格雷在2018年關於阿森松關閉普羅維登斯醫院的聽證會上表示，“此舉只會加劇現狀。”

阿森松辯稱特區病牀資源充足，可承接關停醫院的病患。但官員和醫療主管指出，區內多數醫院位置偏遠，鄰近普羅維登斯的醫療機構將承受額外壓力。

霍華德大學醫院和MedStar華盛頓醫院中心的高管表示，在Ascension醫療集團關閉普羅維登斯醫院前停止產科和精神科服務後，周邊醫院需求激增。

霍華德大學健康事務高級副總裁休·邁提表示，該校醫院從其他項目調撥資金擴建了分娩室和新生兒重症監護室。MedStar醫院總裁稱，隨着普羅維登斯醫院關閉，其附近院區增加了急診科和精神科醫護人員以應對需求增長。

《華爾街日報》持續調查美國非營利性醫院（佔據萬億美元醫療市場半壁江山）的經營狀況。根據税法規定，這些醫療體系作為美國安全網醫院，通過提供慈善醫療和社區服務換取地方、州及聯邦税收減免。

調查發現總體而言，非營利機構提供醫療援助的慷慨程度不及營利性醫院。即便患者符合援助條件，非營利醫院也常設置障礙。許多機構更頻繁地在富裕社區運用利潤豐厚的藥品折扣政策（該政策本應惠及低收入社區），因為折扣在富裕社區能帶來更高利潤率。

最新分析運用公共及私有數據集、地理信息系統和財務披露文件，追蹤非營利體系增減控股急症醫院的時間與地點。根據美國醫院目錄公司數據，分析涵蓋截至11月醫院數量最多的11大醫療體系（其中兩家並列第十）。本報採用達特茅斯健康地圖集和人口普查局數據，呈現社區貧困率、收入及私人醫保覆蓋情況。

醫療財務與經濟專家表示，《華爾街日報》最新分析結果引發質疑：非營利醫療巨頭的合併行為在多大程度上將財務實力置於慈善運營之前。

誰在受益？

“這是個值得探討的問題：哪些社區從這些活動中受益？“西北大學健康經濟學家阿曼達·斯塔克指出，將税收優惠瞄準服務於富裕社區的慈善機構，最終會以犧牲貧困地區利益為代價讓富裕地區獲益。

對財務報表和信用機構報告的審查顯示，多數交易增強了非營利醫療系統的財務狀況，其資產負債表上積累了數十億美元的現金儲備。

許多頂級醫療系統擁有強勁的債券評級，這使其能夠以低廉成本借貸擴張。Ascension和AdventHealth獲得穆迪投資者服務公司Aa2評級，屬該機構授予的最高評級範疇。

惠譽評級分析師9月指出，Bon Secours Mercy在八個市場保持領先或接近領先的市場份額，這是其獲得強勁信用評級的因素之一。

激進進軍商業保險覆蓋率高的市場可能獲利豐厚。合併使醫院在與商業保險公司談判時獲得更大議價權。研究顯示，合併後價格往往上漲。

與此同時，剝離低收入和醫療補助患者較多市場的醫院可改善系統財務狀況。醫院財務專家表示，醫療補助支付比例的微小差異都可能影響醫院系統利潤。醫院常報告在醫療補助患者身上虧損。

穆迪分析師讚揚了Ascension系統願意放棄表現不佳的醫院。這些醫院包括那些嚴重依賴政府援助來支持大量低收入和無保險患者的醫院，即所謂的"不均衡份額支付”。

根據提交給醫療保險的年度醫院財務報告，當較貧困社區的醫院易主時，它們在醫療技術和建築維護方面的資本投資可能會下降。

一條高架列車線路經過芝加哥的聖安東尼醫院。護士和醫生在聖安東尼醫院重症監護室病房外工作。2016年，Ascension宣佈了一項交易，將華盛頓和愛達荷州的醫院出售給由資產管理公司阿波羅全球管理公司的私募股權基金支持的醫院連鎖機構。

隨着2017年和2018年完成這些銷售，Ascension退出了那些私人保險覆蓋率低於華盛頓和愛達荷州其他醫院市場中位數的社區。

根據提交給醫療保險的醫院財務報告，在愛達荷州劉易斯頓的前Ascension醫院——聖約瑟夫地區醫療中心，新業主沒有投入足夠的資金來更換老化的基礎設施。

根據截至2021年6月30日的收購後醫療保險報告，阿波羅支持的LifePoint Health Inc.和ScionHealth在聖約瑟夫地區醫療中心的每1美元磨損上花費了約67美分。

哈佛大學醫院財務專家南希·凱恩表示，考慮到通貨膨脹和產品升級，醫院通常需要投入超過1美元才能置換每1美元的過時設備。

ScionHealth成立於2021年12月，旨在剝離LifePoint部分收購資產，包括聖約瑟夫地區醫療中心。該公司發言人表示，此後已投資或承諾投入1000萬美元，包括購置癌症治療和手術設備。

LifePoint女發言人稱，在持有聖約瑟夫醫療中心的三年間，該公司投入超1600萬美元用於翻新、升級和購置新設備。

阿波羅集團拒絕就聖約瑟夫醫療中心的資本投入置評。

聖約瑟夫地區醫療中心部分員工表示，其營利性所有者屢次推遲必要支出，有例為證：手術團隊使用的老舊設備直至完全無法運轉才獲得更換。

“它最後徹底報廢了，“該院外科復甦科註冊護士莎莉·約翰遜説。

她透露，在等待新設備到位期間，醫院繁忙的手術部和急診室不得不爭搶共用一台機器長達一個月。

ScionHealth發言人回應：“與多數醫院相同，聖約瑟夫確實遭遇過供應鏈問題，導致部分新設備的交付安裝延遲。”

芝加哥管道爆裂事件

阿森松醫療集團於2009年剝離芝加哥聖安東尼醫院。該院CEO表示，集團當時提供了約2300萬美元專項現金用於資本投入，這家百年老院因此獲得資金支持。

醫院首席執行官表示，自那時起他便致力於推動設施重建，已為該項目購置土地。這項工程除新醫院外還包括其他開發項目，預計耗資6億美元。與此同時，爆裂的管道已迫使聖安東尼醫院關閉部分病房。院方管理層稱，醫院無力支付100萬美元更換精神科病房的天花板——安全巡查員指出該區域裸露的金屬桿可能被患者用作自殘或傷害他人的工具，目前只能增派人員加強監控。

首席執行官蓋伊·梅達格利亞表示，新設施仍需數年才能建成。

聖安東尼醫院CEO蓋伊·梅達格利亞在這座芝加哥百年老建築中。他坦言：“如果當時能從Ascension獲得更多資金建院，社區本可以更早、更好地受益。”

參與談判的董事會成員小彼得·法齊奧透露，聖安東尼管理層曾強烈反對Ascension最初的關停計劃，認為這將使芝加哥最貧困社區失去長期依賴的醫療保障。

梅達格利亞表示，在被Ascension聘請管理醫院期間，聖安東尼一直處於虧損狀態，亟需翻新老化的建築和過時設備——當時該醫療集團正試圖剝離或關閉這所醫院。

Ascension發言人指出，集團是在尊重地方醫院管理層脱離體系的意願下，通過財務支持方式完成了聖安東尼的分拆。

據高管透露，自獨立運營以來，聖安東尼醫院因收治患者持續虧損。在尋求資金完成新院區建設的同時，該院已優先處理關鍵設施修繕。

《華爾街日報》分析及市政數據顯示，退出聖安東尼後，Ascension收購了芝加哥地區多家醫院，包括2012年對富裕郊區醫療系統的收購。

2018年，Ascension收購了芝加哥地區第二大醫療網絡Presence Health。根據其官網信息，Ascension在伊利諾伊州不斷擴張的醫療網絡現已包含密歇根湖畔的醫院，以及芝加哥富裕社區林肯公園和湖景區的醫療機構，後者設有不接受醫療補助保險的偏頭痛專科門診。

標普全球評級數據顯示，收購首年這些新醫院為Ascension帶來14.5億美元收入增長，增幅約6%。

發言人表示，過去20年Ascension收購Presence等天主教醫療系統是為保障天主教醫療服務的可及性。他承認收購後Presence旗下醫院持續虧損。

Ascension已剝離通過其他天主教系統交易收購的虧損醫院，包括2002年收購的部分機構。這些剝離主要通過與營利性企業交易完成，合作方包括Tenet Healthcare集團及阿波羅私募控股的連鎖醫療機構。

在芝加哥，Ascension宣稱正對新收購醫院投入重金，計劃中的升級改造預計耗資5.85億美元。

香奈爾·奧斯本在聖安東尼醫院的產科病房抱着她剛出生一天的寶寶凱莉·馬吉。寫信給 梅蘭妮·埃文斯，郵箱 [email protected]，馬克斯·拉斯特，郵箱 [email protected] 和湯姆·麥金蒂，郵箱 [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12月27日印刷版，標題為《醫院迴避貧困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