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託雷·卡巴喬：文藝復興時期威尼斯的故事大師》評論：發現與解碼 - 《華爾街日報》

《維託雷·卡帕奇奧：文藝復興時期威尼斯的故事大師》展覽現場攝影：羅伯特·雪萊/華盛頓國家美術館華盛頓

走進華盛頓國家美術館的《維託雷·卡帕奇奧：文藝復興時期威尼斯的故事大師》展覽，我們首先看到一幅畫作：兩位優雅的金髮女子坐在威尼斯特有的屋頂露台altana上，周圍環繞着飛鳥。其中一位女子俯身逗弄膝上的小狗，同時將一根長棍遞給一隻被畫框裁切、僅露出尖牙前爪的大狗。左側一個小男孩正伸手去夠孔雀。精妙的細節描繪——時髦的髮型、流行的鏤空衣袖、一雙高得令人眩暈的木屐、窗台上的斑鳩——都讓我們確信這是某個特定瞬間，但對現代觀眾而言卻充滿謎團。當我們研究畫面上半部分時，謎團更深：貴族男子在銀光粼粼的水面上乘船用鸕鷀捕獵水禽的明亮場景，與都市環境中女性的畫面形成了不可思議的對比。這究竟在講述什麼？

這幅創作於約1492-1494年的畫作《瀉湖捕魚獵鳥》與《陽台上的兩位女子》原本是同一幅畫作的上下兩部分，可能在18世紀末被分離，現分屬不同收藏。但此次展覽將它們按學者推測的原始形態——作為一扇窄摺疊門的單幅面板——共同展出。當前學術研究認為畫作兩個區域呈現"性別化"主題：上半部描繪男性活動（外出尋歡的男人們），與象徵女性耐心與忠誠的下半部形成對比——女人們在家中等候，周圍環繞着忠貞的象徵物。

重新組合的畫板是瞭解維託雷·卡帕奇奧（約1460/1466-1525/1526）的絕佳入門。迷人的細節、華麗的色彩和引人入勝的故事暗示，預示了他未來作品的一切特質。這些特點也解釋了為何威尼斯當地的教堂和慈善兄弟會scuole爭相委託他創作大型敍事畫——從聖徒生平到公眾慶典場景，偶爾還包括肖像畫。令人驚訝的是，儘管這位藝術家在威尼斯聲名顯赫，但由英國、意大利和美國學者彼得·漢弗萊、安德烈亞·貝列尼和格雷琴·赫希豪爾為華盛頓國家美術館與威尼斯市民博物館基金會策劃的這場精彩展覽，竟是卡帕奇奧在意大利境外的首次回顧展。我們或許會錯過無法外借的著名作品，比如威尼斯學院美術館裏聖烏蘇拉生平的巨幅組畫，但約45幅重要油畫和30幅精美素描——包括速寫、精雕細琢的肖像畫，以及為已佚重要作品準備的草圖——全面展現了卡帕奇奧的藝術造詣。

值得探索之處不勝枚舉。在最新修復的10英尺寬畫作《聖喬治與龍》（約1504-1507）中，來自斯齊亞沃尼聖喬治學校的這幅作品描繪了身披鎧甲的聖徒策馬刺穿卷尾怪獸的場景，地面散落着先前受害者的骸骨與殘肢，其間還遊走着蛇類和蜥蜴。同系列的傑作《書房中的聖奧古斯丁》（1502年後不久）裏，我們能清點高頂房間的所有陳設：散落的書籍、海螺殼、古代雕塑、祭壇上基督像旁的主教權杖與法冠，以及聖徒書桌下用於隔絕寒冷地面的踏板——所有細節都被一隻機警卻略顯輕浮的蓬鬆白狗盡收眼底。更不用説全神貫注的聖徒本人，以及既營造氛圍又象徵神聖時刻的那幾束光線。

動物與飛鳥點綴在約1502至1508年間為阿爾巴尼亞學院創作的六幅《聖母生平》組畫中。許多生物具有象徵意義，但有些似乎純粹體現了畫家描繪它們時的愉悦。這批原本分散的作品在華盛頓重聚，讓我們得以欣賞卡爾帕喬營造戲劇場景的天賦。在《聖母訂婚》（約1502/1504年）中，手持開花手杖的約瑟向前走去——這標誌着他被選為瑪利亞的丈夫。專注沉思的瑪利亞卻視若無睹。落選求婚者們憤怒地揮舞着光禿的枝條，將其折斷擲地。

維託雷·卡爾帕喬《聖喬治與龍》（約1504-1507年）圖片來源：華盛頓國家美術館《年輕騎士》（1510年）描繪了甲冑鋥亮的騎士與持盾侍從立於戰馬旁，身後城牆蜿蜒，四周繁花盛開，野兔、麋鹿、白鼬、獵犬與飛鳥（包括朱鷺與禿鷲）環繞。儘管這些豐富符號暗藏線索，畫中人物身份仍成謎。

維託雷·卡爾帕喬《書房中的聖奧古斯丁》（1502年後不久）圖片來源：華盛頓國家美術館貫穿始終的精微細節、考究內飾與明豔色彩，令人想起卡爾帕喬的前輩安德烈亞·曼特尼亞及尼德蘭畫家對意大利同儕的影響。《聖司提反受聖職》（1511年）等畫作中異域風情的服飾與頭巾，彰顯着16世紀威尼斯的國際氣息——這是卡爾帕喬為兄弟會創作的最後一組作品。祭壇畫《亞拉臘山上一萬基督徒殉道》（1515年）暗喻威尼斯與奧斯曼帝國的鬥爭，但滿山近乎赤裸的釘刑殉道者與混雜的羅馬士兵、穆斯林軍旅、天使等奇異景象，早已超越了政治隱喻。正如前文所言，此處大有乾坤。而展覽圖錄亦製作精良，內容翔實。

威爾金女士是一位獨立策展人和評論家。

刊登於2022年12月28日印刷版，標題為《發現與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