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蒂中心的25年輝煌——《華爾街日報》

蓋蒂中心景觀圖片來源：J·保羅·蓋蒂信託基金會蓋蒂中心本月迎來25週年慶。 理查德·邁耶設計的這座宏偉建築佔地110英畝，坐落於布倫特伍德，俯瞰洛杉磯市中心，於1997年12月16日盛大開幕。建築羣內設有J·保羅·蓋蒂信託基金會、蓋蒂基金會、蓋蒂保護研究所、蓋蒂研究所和J·保羅·蓋蒂博物館的辦公區。其中博物館的成就最為矚目——開館四分之一世紀以來，它成功打破了所有開業時的悲觀預言，成為全球同類型機構中的翹楚。

蓋蒂博物館的現代史始於1982年，當時運營原J·保羅·蓋蒂博物館的信託基金會，收到了創始人同名遺產的12億美元遺贈（創始人於1976年去世，此前捐贈基金僅5000萬美元）。兩年後，當德士古石油公司收購蓋蒂石油時，該機構又意外獲得了16億美元資金。

文森特·梵高《鳶尾花》（1889年）圖片來源：洛杉磯J·保羅·蓋蒂博物館這批藏品原存放於太平洋帕利塞德，主要包括希臘羅馬古董、部分17-18世紀法國傢俱與裝飾藝術，以及零星的古典大師畫作，當時陳列在一座仿古羅馬別墅中。

擴大的捐贈基金將產生比這個相對適度的機構所需多得多的資金，這一問題因法律規定信託必須花費其市場價值的4.25%以保持其非營利地位而變得更加緊迫。

J·保羅·蓋蒂曾規定這筆資金應用於“傳播藝術和一般知識”。因此，考慮到這一點和税法，董事會擴大了信託的使命，包括藝術保護、資助以及藝術學術和教育。1983年，信託購買了用於建設總部的土地，該總部將容納其所有業務以及一個新博物館。（次年，邁耶先生被選為建築師。）這將採用原博物館的名稱，而原博物館更名為蓋蒂別墅。古董將留在別墅，而蓋蒂博物館將展示……具體是什麼呢？

據各方評價，古代大師繪畫收藏相當平庸，這一判斷得到了《收藏手冊》中僅收錄了蓋蒂生前購買的三幅畫作的事實的證實。邁耶建築中還有大量空間需要填補——遠遠超過別墅的48,000平方英尺。

董事會再次忙碌起來。在1980年代初，它新增了三個部門：手稿、繪畫和雕塑。然後它開始採購。

以前沒有博物館試圖以這種方式自我創建，成功的預兆並不好，世界上其他博物館似乎已經擁有了精華中的精華。人們認為，蓋蒂可能會在這裏或那裏找到寶藏，但永遠不足以形成一個有凝聚力的收藏。它似乎註定成為一個沒有主題的布丁。（完全披露：我是早期的懷疑者之一。）

事實證明，可購買的藏品相當豐富。20世紀80年代初，那些落魄英國貴族的收藏為蓋蒂博物館的雄心壯志提供了助力，使其獲得了普桑的重要作品、曼特尼亞的畫作以及拉斐爾、倫勃朗等人的素描。大約在同一時期，蓋蒂博物館一次性購入了16個攝影收藏系列，獲得了4萬張影像的寶藏。

這些大手筆收購引發了人們擔憂：蓋蒂博物館會壟斷藝術市場，搶購所有藏品並不斷推高價格。在有關其收購的新聞報道中，“拍賣紀錄”一詞屢見不鮮。諸如《博物館富得流油未必是好事》《蓋蒂：藝術界的大手筆》之類的標題開始出現。

尼古拉·普桑的《聖家族》（約1651年）圖片來源：J·保羅·蓋蒂信託基金會1990年，這些擔憂達到了令人眩暈的頂點——蓋蒂博物館以未公開的價格購入了文森特·梵高的《鳶尾花》（1889年）。這幅絢麗奪目的靜物畫已成為許多人眼中20世紀80年代過熱藝術市場過度繁榮的典型代表。

三年前，澳大利亞企業家艾倫·邦德以當時創紀錄的5400萬美元買下了這幅畫。但邦德很快陷入困境，需要將其脱手。更引人注目的是，蘇富比拍賣行被曝曾借給邦德一半的購畫款。蓋蒂博物館捲入這場鬧劇，突然讓這座高雅的文華殿堂看起來像是藝術界的又一個海盜。

對蓋蒂博物館最後的批評是其選址布倫特伍德而非洛杉磯市中心。在許多人看來，蓋蒂中心"山巔之城"的象徵意義既傳遞了精英主義——藝術需要朝聖——又彰顯了與洛杉磯市民日常生活的疏離。

如今一切已大不相同。2011年蓋蒂啓動《太平洋標準時間：1945-1980年的洛杉磯藝術》項目時，就解決了可能存在的形象問題。該項目與40多家當地機構合作，共同探索南加州戰後藝術史（六年後又推出了拉丁美洲及拉美藝術專題）。彼時已有足夠多的參觀者走進其大門，使得"精英主義"的指控不攻自破（僅2019年疫情導致全美參觀人數下降前，蓋蒂中心就接待了1,439,084名遊客）。

在藏品收購方面，蓋蒂始終比許多人想象的更為剋制——例如從未染指國家遺產級核心作品。它遠非市場主宰者，反而日益面臨超級富豪私人收藏家和其他機構的激烈競爭。

但真正的新聞是館藏奇蹟。這不僅是令人屏息的傑作數量問題——除梵高作品外，還包括提香、夏爾丹、特納、塞尚等大師之作。關鍵在於這些作品並非孤立的巔峯，而是構成了更宏大的山脈，讓參觀者得以追溯從中世紀晚期到現代主義黎明時期的歐洲繪畫史。當然存在缺憾——比如沒有貝利尼或康斯太勃爾的作品，但整體脈絡已然完整。

雕塑領域仍在不斷發展，路易莎·羅爾丹的《聖希內斯·德拉哈拉》（約1692年）堪稱傑作——這座真人大小的佈道者雕像有着超自然的生動姿態。此處明顯的敗筆是弗蘭與雷·斯塔克雕塑收藏系列。這位好萊塢製片人簡直是藝術品經銷商的理想客户：財力雄厚卻缺乏鑑賞力。因此儘管收錄了20世紀眾多著名藝術家的作品，但真正具有重要意義的寥寥無幾。

蓋蒂博物館的發展並非一帆風順。其古董收藏直到2006年歸還希臘和意大利約二十多件文物後，才從爭議中脱身。而一件原被認為由斯科帕斯於公元前300年左右製作的大理石頭像，最終被證實是現代贗品。

然而這個週年慶典讓我們將目光從表象轉向實質。此時有兩件事尤為突出：首先，這座博物館及其代表的理念——向大眾免費展示偉大藝術——正是私人慈善事業的成果（沒錯，就是那"罪惡的1%“階層）；其次，館藏主體所體現的極高審美洞察力與戰略思維。蓋蒂博物館標誌着始於19世紀末的美國博物館建設熱潮的巔峯，很可能也是終點。很難想象類似規模的機構會再次在這片土地上出現。

本文作者吉布森先生是《華爾街日報》藝術評論版主編。

刊載於2022年12月29日印刷版，原標題為《蓋蒂中心25週年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