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脹對中等收入家庭衝擊最大——《華爾街日報》

通貨膨脹常被稱為對窮人的徵税，但這次它對中等收入家庭打擊最為嚴重。

根據國會預算辦公室等機構的研究，許多低收入家庭因失業率異常低下而受益，找到了工作並獲得加薪，收入增長超過了生活成本。疫情期間，許多人還獲得了聯邦補助的支撐。

高收入家庭雖然在股市和債市遭受重大損失，但其收入和儲蓄足以維持強勁的消費能力。

中等收入家庭卻陷入夾縫。國會預算辦公室研究顯示，2022年中等收入家庭的實際工資購買力較2021年下降2.9%，而收入最低的20%家庭增長1.5%，最高收入羣體增長1.1%。人口普查局調查表明，越來越多中等收入家庭表示難以維持收支平衡。

據人口普查局數據，2021年家庭收入中位數為70,784美元。

43歲的傑西卡·德西科在家鄉一家營銷公司擔任行政助理，時薪30美元，撫養四個孩子。其丈夫維尼是新澤西州警局警長，年薪12.5萬美元。

在新澤西州長谷郊區，這份收入足以支付房貸、家電、兩輛汽車和食品雜貨等日常開支，但全家仍感到捉襟見肘。

他們的水費賬單比一年前每季度上漲了200美元，電費每月多出約100美元。疫情前，每週去雜貨店的購物花費約為200美元；而最近一次購物，賬單高達378美元。迪奇科女士仍在為孩子們購買有機牛奶，但現在每週四加侖的牛奶在購物賬單上佔據了40美元的項目，而之前是28美元。

“這是我願意奢侈一把的東西，”迪奇科女士説。

她正在其他方面削減開支，包括修剪和染髮，最近她還動用了401(k)養老金賬户來支付每月2700美元的房貸。她14歲的兒子多米尼克今年聖誕節向親戚要錢而不是禮物，這樣他就能為學校的樂隊旅行存錢。她11歲的女兒丹妮拉最近讓媽媽幫忙在Etsy（一個手工藝品市場）上開設賬户，這樣她可以通過製作和銷售手鍊來賺點零花錢。

迪奇科一家的賬單不斷上漲。照片：迪奇科家庭疫情期間，租房者和學生貸款者獲得了付款延期，而許多家庭則受益於聯邦救濟支票。但這些援助正在逐漸減少。

在佛蒙特州，食品券福利的資格上限是聯邦官方貧困線的185%，即每年略高於51,000美元。佛蒙特州食品銀行的首席執行官約翰·塞爾斯表示，他看到越來越多的家庭超過這一上限來購買主食。

賽爾斯先生表示，許多民眾向食品救濟站工作人員透露，他們此前從未申請過食品援助，也不符合聯邦援助計劃的資格。“這些家庭都有工作，收入在常人看來相當可觀，但他們仍不得不做出艱難抉擇。“他説道。

過去兩年間，中產階級家庭受到的影響尤為顯著，部分原因在於他們主要消費的商品和服務（如汽車和汽油）價格漲幅最大。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經濟學副教授澤維爾·賈拉維爾研究發現，2020至2022年間，中等收入家庭承受的通脹率遠超15%，而最高收入和最低收入家庭的通脹率分別為14%及更低水平。這主要源於中產階級在汽車和汽油方面的消費佔比更高，而這些領域價格漲幅尤為劇烈。在以往經濟週期中，低收入家庭通常承受更高的通脹壓力。

密歇根大學調查顯示，當被問及對當前財務狀況的評估時，2022年自認處境惡化的中產家庭比例已降至接近低收入家庭的水平。相比之下，2020年他們的信心指數還接近高收入家庭。在追問財務困境根源時，中產家庭最常提及通貨膨脹因素。

當然，相較於中高收入家庭，低收入家庭的收入和資產基礎本就薄弱，這意味着即便在此輪經濟週期中受損最輕，他們的經濟狀況通常更為艱難。

低收入家庭在步入2023年時面臨兩大脆弱性。首先，若失業率上升，低收入家庭往往首當其衝且受影響最嚴重。其次，由於他們通常缺乏銀行存款等金融資源，在遭遇經濟衝擊時尤其容易陷入財務困境。

好消息是通脹似乎正在放緩。若這一趨勢在2023年持續，部分壓力或將緩解。11月消費者價格指數同比上漲7.1%，較6月份9%的漲幅有所回落。儘管食品雜貨仍在快速漲價，但汽油價格近月來已有所下降。

隨着中等收入家庭調整消費習慣，企業正積極適應這一變化。各行業高管表示，奢侈珠寶等高端品類銷售依然強勁，但中等收入消費者正在縮減開支或轉向更實惠的產品。

近幾個月來，Urban Outfitters、金佰利、寶潔、維多利亞的秘密等公司高管在與分析師的財報電話會議中均提及此類需求分化現象。

以Urban Outfitters為例，其面向高消費羣體的Anthropologie時尚服裝店和Nuuly服裝租賃服務需求旺盛，而主打年輕客羣的Urban Outfitters門店消費者可支配收入較低，正精打細算地縮減開支。

梅西百貨表示，目前市場兩端需求旺盛——無論是售價30美元左右的立方氧化鋯耳環項鍊套裝（促銷價25美元），還是鑽石網球手鍊都銷售強勁。

高端健身俱樂部Life Time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巴赫拉姆·阿克拉迪稱，他並不擔心通脹的長期影響。“如果所有成本上漲30%，我們也會提價30%，“他在採訪中表示，“我們的客户追求極致體驗，總會設法買單。“該俱樂部曼哈頓分店的會員費為每月259美元。

與此同時，中等收入家庭正轉向Planet Fitness每月10美元的會員服務。該連鎖品牌第三季度總收入增長58%，7月至9月底期間新開29家門店。

平價美妝品牌e.l.f.正迎來創紀錄增長，部分動力來自中產消費者從奢侈品牌降級消費。首席執行官塔朗·阿明表示，該藥妝品牌第三季度銷售額增長33%。

平價美妝品牌e.l.f.的創紀錄增長部分源於中產顧客從奢侈品轉向平價產品。圖片來源：ANDREW KELLY/REUTERS阿明指出，許多消費者並非單純尋求低價商品，而是尋找"媲美高端品質"的產品。例如其14美元的光環柔焦妝前乳（屬品牌高價產品），以及3美元的Srsly絲絨唇釉（低價暢銷款）。該公司表示在通脹壓力下，仍保持2-4美元區間產品價格穩定，僅對高價商品提價。

Boost Mobile於2001年推出，旨在吸引低收入消費者，提供每月10至25美元的預付費套餐。Dish Network零售無線業務執行副總裁Stephen Stokols表示，Boost的目標客户是年收入約5萬美元的人羣。

12月7日，現為Boost母公司的Dish Network推出了Boost Infinite測試版，以每月25美元無限流量套餐瞄準年收入10萬美元的消費者。公司高管在2022年初就開始討論這一可能性。“在市場高峯期他們可能對價格不太敏感，但現在他們變得極其關注價格，“Stokols先生這樣評價其目標客户。

“我們將重點爭取AT&T和Verizon的性價比導向型客户。這類客户信用評級略高，可以在賬單週期結束時而非開始時付款。”

公司表示市場反響超出預期。“這個測試版我們原以為會很低調，結果卻獲得了巨大關注，“Stokols先生説。目前公司尚未公佈具體數據。

多項數據表明，在經濟動盪時期，最低收入家庭仍保持了消費能力。由於勞動力短缺，許多企業為低收入工作者提供了就業機會並提高了工資，這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最嚴重通脹影響。

“即使在去年，工資分佈底層15%的人羣實際工資也有所增長，“麻省理工學院經濟學教授David Autor在其關於不同收入水平工資增長的線上演講中表示。

倫敦經濟學院的賈拉維爾先生指出，由於低收入家庭通常更多使用公共交通工具，他們受汽車和汽油價格上漲的影響相對較小。

通脹緩解或許即將到來，但其他形式的風險正在顯現。

美聯儲已通過提高短期利率來抑制借貸、消費和投資——這些因素曾因需求過剩而加劇通脹。美聯儲官員預計2023年通脹率將降至3%左右，並在2024年及以後進一步下降。包括傢俱、家電以及新舊汽車在內的家庭用品價格已出現回落跡象。

然而，通脹緩解的代價可能是經濟增長放緩和失業率上升。美聯儲預測失業率將從11月的3.7%升至2023年底的4.6%。更多私營經濟學家認為經濟衰退將至，失業率可能比美聯儲預期的更高。

就業市場疲軟往往首先且最嚴重衝擊最低收入勞動者，因為企業在經濟下行時傾向於先裁減低技能員工，這種影響可能蔓延至中等收入家庭。

摩根·蘇阿佐和丈夫正動用儲蓄支付房貸。圖片來源：蘇阿佐家庭科技行業裁員潮正在加劇。

28歲的摩根·蘇阿佐與丈夫於2021年初從俄克拉荷馬城搬到佛羅里達州奧蘭多。她當時是一家小型科技公司年薪6.9萬美元的人力資源主管，丈夫是時薪16美元的內容審核員。他們購置了一套簡樸住宅，計劃組建家庭並享受偶爾1500美元的週末遊輪旅行。

在奧蘭多開始新生活約一年後，他們發現工資越來越不夠用。接着在七月底，他遭遇了裁員。本月，蘇亞索女士也失去了工作。

這對夫婦正動用儲蓄支付房貸，並削減了每週約會之夜和早晨星巴克咖啡這類小奢侈消費。“我們短期內肯定不會去坐遊輪了，“蘇亞索女士説。

他們估算積蓄能支撐約六個月開支，這部分得益於聯邦疫情救濟金。但兩人對在嚮往已久的科技行業尋找新工作感到憂心。

“我們不是要摘月亮摘星星，“蘇亞索女士説。她表示並不奢望買蘭博基尼，“像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只求温飽和棲身之所。”

聯繫記者喬恩·希爾森拉特，郵箱[email protected]；雷切爾·沃爾夫，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載於2022年12月29日印刷版，標題為《通脹對中產階層衝擊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