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在亞洲貿易增加 美國推動脱鈎之際——《華爾街日報》

新加坡——儘管美國試圖説服各國減少對中國的依賴，但隨着經濟增長和企業重構供應鏈，這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與亞洲其他地區的貿易聯繫正在加深。

經濟學家指出，這一趨勢背後是強大的經濟力量——小經濟體往往會被綁定在大經濟體的產業鏈上，而中國作為汽車、機械等快速增長國家所需的平價商品供應商佔據主導地位。

但中國與亞洲鄰國貿易的增長也反映出，全球兩大經濟體之間始於貿易爭端、後蔓延至技術、國家安全和外交政策領域的摩擦正在產生連鎖反應。

2018年爆發的貿易戰及隨後的疫情衝擊開啓了全球供應鏈重組。在華製造商紛紛將部分產線環節轉移到亞洲鄰國，既為規避關税，也為在中美關係惡化時抵禦未來供應鏈中斷的風險。

但數據顯示，這種重組往往強化而非削弱了中國與亞洲其他地區的貿易，這反映了製造過程的複雜性——通常需要大量零部件和多階段組裝工序。例如在越南或印度組裝智能手機，製造商必須先將中國製造的零部件和基礎材料在亞洲境內流轉，才能將成品運往終端客户。

美國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曾表示，要讓各國在美國和中國之間做出選擇，而不是強迫它們選邊站。圖片來源：Ting Shen/Bloomberg News其結果是，美國若想推動亞洲國家疏遠中國，就需要採取更具體的措施來促進與其龐大國內市場的貿易往來。經濟學家表示，這意味着簽署貿易協議、加入區域貿易協定或採取其他措施，讓亞洲經濟體更容易進入美國消費者市場。

“在亞洲面臨着一場真正的艱難鬥爭，”倫敦諮詢公司TS Lombard的首席中國經濟學家兼亞洲研究主管羅裏·格林(Rory Green)説。“他們正在對抗經濟引力。”

《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對中國海關數據的分析顯示，自2018年7月美國首次對一系列中國商品加徵關税以來，中國與包括印尼、馬來西亞、新加坡和越南在內的10個東南亞鄰國的貿易總額（出口加進口）增長了71%，在截至11月的12個月裏達到9,790億美元。

同期中國與印度的貿易增長了49%。中國數據顯示，中國與美國的貿易增長了23%，與歐洲的貿易增長了29%，突顯出中國與亞洲經濟體的貿易增長明顯快於其他主要市場。

美國與中國的貿易受到關税的擠壓，自2018年以來中國在美國進口中所佔的份額有所下降，不過，由於疫情期間消費者在長時間居家辦公期間大肆購買電子產品、家居用品和其他商品，兩國之間的貿易額恢復了增長。歐洲也出現了類似的趨勢。

中國與亞洲其他地區貿易規模超常增長的部分原因在於中國的引力效應。數十年前經濟學家就發現，國家會與大型經濟體及鄰近經濟體開展更多貿易。中國無疑是亞洲最大經濟體，這使其自然成為多數快速增長鄰國的貿易伙伴，正如美國是加拿大和墨西哥的最大貿易伙伴。

經濟學家指出，另一原因在於中國出口商品籃中充滿廉價智能手機、基礎型汽車和低價工廠設備，這些商品在其周邊快速增長但規模較小的經濟體中銷路良好。為應對美國對其輸美商品加徵高額關税，中國也降低了從世界其他地區進口商品的關税，使得亞洲製造的產品對中國企業和消費者更為便宜。中國還簽署了《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這項2020年生效的協議降低了15個亞太國家間的貿易關税。

然而亞洲經濟體同時也是中美緊張關係的重大受益者，經常在與這兩個對立大國的貿易中獲得顯著增長。

隨着進口商尋找中國製造商品的免税替代品，或中國出口商在第三國設廠以規避美國新貿易限制，許多亞洲經濟體與美國的貿易出現增長。

華盛頓智庫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2021年分析顯示，2018年後韓國對美國出口的反剷挖土機、紡織品和電視組件均有所增加，這些商品都曾受到特朗普時代關税影響。

美國海關數據顯示，自2018年以來，美國從與中國貿易增長的相同10個東南亞國家的進口也大幅飆升，自2018年7月以來增長了89%。包括美國對這10個國家的出口在內，截至10月的12個月裏，貿易總額達到4500億美元，而2018年中期為2620億美元。在此期間，美國與全球的貿易增長了29%。

隨着貿易戰加速的全球供應鏈重組，因北京和華盛頓在台灣和國家安全問題上的緊張關係加劇以及疫情而受到推動，疫情暴露了那些過度依賴中國的公司面臨中國現已放棄的零容忍防疫政策帶來的嚴重中斷風險。

近年來，數十家公司已將其部分生產從中國轉移到其他亞洲國家。其中包括日本公司，如電子巨頭松下控股公司和天線製造商橫河電機公司，以及中國公司，如蘋果公司供應商歌爾股份有限公司。

2020年，越南總理阮春福（左）和貿易部長陳俊英在《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簽署儀式上，該協定降低了15個亞太國家之間的貿易關税。照片：Hau Dinh/美聯社華盛頓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10月對525家台灣企業進行的調查發現，在中國大陸有業務的企業中，三分之一正考慮撤離，四分之一已將部分業務轉移出去。

雖然其他亞洲國家從這些新投資中受益，但它們的工廠仍需要中國的投入才能運轉。經濟學家表示，這也加深了中國與其他亞洲國家的聯繫，儘管這種影響的確切規模難以衡量。

據《華爾街日報》報道，蘋果公司已加快將更多生產轉移出中國的計劃，要求供應商更積極地安排在亞洲其他地區組裝蘋果產品，尤其是印度和越南。但報道稱，蘋果並未完全放棄中國，甚至可能增加與一些其他中國公司的業務往來。

經濟學家表示，這些相互矛盾的動向揭示了美國對華貿易政策的一個問題。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和貿易代表戴琪曾談到讓各國在美國和中國之間做出選擇，而不是強迫它們選邊站。

但彼得森研究所貿易經濟學家查德·鮑恩表示：“這些國家無論如何都有很多理由與中國進行貿易。“美國的做法一直是警告各國，北京可能會利用它們對中國的經濟依賴。例如，2021年，當波羅的海國家立陶宛因支持台灣而激怒北京時，中國幾乎停止了從立陶宛的所有進口。台灣最近也面臨對中國大陸出口啤酒、海鮮等產品的限制。

隨着亞洲經濟格局的重構，周邊經濟體對中國的貿易依存度不降反升。經濟學家指出，美國想提供真正替代方案，需進一步深化與亞洲的貿易往來，例如考慮加入《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CPTPP)——這是美國退出其前身《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後，由11國共同推動的自由貿易協定。拜登政府表示不支持以現有條款加入該協定，但願意重新談判。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未就置評請求作出回應。

中國江蘇省連雲港港口。近年來中國與亞洲鄰國的貿易額大幅增長。圖片來源：Cfoto/DDP/Zuma Press致信Jason Douglas，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2年12月29日印刷版，標題為《北京強化與周邊國家貿易紐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