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煌酒店》評論：世上最差的服務生 - 《華爾街日報》

1943年的路德維希·貝梅爾曼斯。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圖片合成/Fred Stein Archive/Getty Images人人都知道法國小女孩瑪德琳，她是廣受歡迎的兒童繪本女主角。其作者兼插畫師路德維希·貝梅爾曼斯（1898-1962）還是一位多產作家，著有大量其他書籍（包括小説在內超過40本），同時也是一名畫家和漫畫家。令人欣喜的是，他於1941年首次發表的虛構回憶錄《輝煌酒店》最近重新出版。書中以喧鬧的筆調講述了他20世紀20年代在化名後的麗思卡爾頓酒店當服務生的生活。他遇到的古怪人物包括一個騙子魔術師、一個兇殘的服務員、一個放蕩的古巴侯爵和一個肩膀"像兩把鏟子"的英俊塞內加爾洗碗工，這個洗碗工的夢想是成為一名門童，穿上漂亮的制服。

貝梅爾曼斯在經歷了一個麻煩的童年後，於1914年來到紐約。他出生在意大利的梅拉諾，當時屬於奧地利帝國。後來，他的父親拋棄了年輕的路德維希懷孕的母親和家庭教師（他也讓她懷孕了），並前往美國。路德維希不出所料地成了一個難相處的青少年，最終在他叔叔的酒店當學徒。在與一名領班發生衝突後（貝梅爾曼斯聲稱，在這名領班用皮鞭威脅他後，他朝他的腹部開了一槍），他面臨的選擇是去感化院或去美國。16歲時，他開始在麗思卡爾頓酒店工作。他在那裏工作了15年，一路晉升為宴會副經理。在酒店期間，他開始寫作和畫漫畫。（自1947年以來，他在卡萊爾酒店酒吧裝飾的中央公園異想天開場景的壁畫。）作者迷人的黑白畫作開啓了《輝煌酒店》15個章節的每一章。

貝梅爾曼斯自稱這些故事帶有自傳性質，字裏行間流淌着層層展開的冒險感，生動再現了酒店混亂的生活與形形色色的怪誕住客。他是一位帶着冷幽默的敏鋭觀察者，如同置身事外的天真旁觀者。他像P.G.伍德豪斯，又帶着些許馬克斯兄弟的詼諧。

豪華酒店自成一方天地。這裏的社會秩序是顛倒的。貝梅爾曼斯細緻描摹了台前幕後的生活，以及服務者——餐廳主管、侍者、管家、後廚人員——與他們照料的富有顧客之間的微妙關係。酒店越是奢華，秘密就埋藏得越深。他寫道：“所有不愉快都被悄然處理。當有人在酒店離世，清晨時分會有兩人從側門抬出一個素面藤籃。”

貝梅爾曼斯對細節有着犀利的捕捉力。在麥迪遜大道上，他注意到一個扁平足男人"痛苦地行走，像登山滑雪者般吃力"。酒店餐廳裏一對肥胖難纏的夫婦，活似"睡蓮葉上的兩隻老蟾蜍"。當女士起身離席時，看起來就像"幾件套着天鵝絨罩的舒適傢俱，被緩緩推着小輪移動"。

全書以和善的法國人梅斯普萊先生的故事首尾呼應——這位世界上最糟糕的侍者，卻是書中最討喜的角色。貝梅爾曼斯曾是他的傳菜員。“維克多先生（那位專橫的餐廳主管）把我們的餐桌區當作流放地：專門安置 notorious cranks（那些長期忘記給他小費需要提醒的人）、與高級用餐區格格不入的討厭鬼，以及點份開胃菜加杯牛奶就能耗上數小時、讓肯花錢的客人在門口苦等座位的顧客。”

若非梅斯普萊寫得一手漂亮的菜單花體字，他早該失業了。“當食物終於上桌時，往往是冷的且與點單不符。梅斯普萊會解釋這些錯上菜餚的烹飪工藝與食材構成，用空洞的藉口搪塞客人，期間還不停把蛋黃醬、濃湯或薄荷醬滴在客人身上，打翻咖啡，有時甚至能摔碎一兩個盤子。“但他卻成了貝梅爾曼的啓蒙老師，不僅指導他繪製顧客漫畫，還教授他法語。

貝梅爾曼對各類口音有着敏鋭的洞察力。斯普蘭迪德酒店那位暴躁的德國經理布勞豪斯先生，生氣時就會大喊"該死的奶酪油脂！"，還稱某位顧客是"老瀝青”。

當貝梅爾曼升任宴會副經理後，得以近距離觀察商政名流在私人晚宴上的荒唐舉止。在名為《快錢》的章節中他寫道：“他們入場時威風凜凜，活脱脱報紙照片裏的大人物模樣，但深夜裏就變成了喬、斯圖威或盧修斯。有人栽倒在地毯上唱歌，那些國家領袖、學界泰斗和鬱鬱寡歡的百萬富翁們突然狂笑不止，胡言亂語，雪茄灰和紅酒順着襯衫前襟往下淌。有人當場嘔吐，也有人沉浸在愉悦的眩暈中愛着全世界。”

這些醉漢會泄露股市內幕消息，服務生們記錄下來後往往獲利頗豐。貝梅爾曼評註道：“道德這株嬌嫩的植物在大酒店裏難以存活，在私人包廂中更是徹底枯萎。”

這位風流成性的古巴侯爵在哈瓦那有妻子和眾多子女，他擁有一輛珍貴的咖啡色Hispano Suiza轎車，座椅鋪着豹紋皮。當他的女友在這輛車的事故中喪生後，他以低價將車賣給了貝梅爾曼斯。貝梅爾曼斯注意到儀表板上"有一個玻璃罩着的小神龕，裏面立着一尊幾英寸高的聖母銀像。當司機按下小按鈕時，聖母就會背對車內乘客，這樣她就不會被這輛優雅座駕那柔軟座椅上發生的任何事所冒犯。“這位侯爵是位虔誠的天主教徒。

《輝煌大酒店》從頭到尾都充滿樂趣。

霍奇森女士是《當時覺得是個好主意：我的生活與美食冒險》一書的作者。

本文曾以《一位侍者的教育》為題發表於2022年12月31日的印刷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