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伊朗抗議者尋求他們自己的革命 - 彭博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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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加·阿漢加拉尼,穿黃外套的左邊,和戈拉姆,前排中央。
來源:佩加·阿漢加拉尼
佩加·阿漢加拉尼在翻看舊家庭照片時,發現了一張照片,上面是一羣孩子——包括她小時候的樣子——在伊朗鄉村某處的樹周圍攀爬。照片上有笑容,男孩們在照相機前炫耀,還有一個站在最前面的男人。
他的名字叫戈拉姆,是一個親密的家庭朋友。然後家人不再提起戈拉姆。他不再來他們家。戈拉姆消失了。在照片上,他的臉被劃掉了。阿漢加拉尼後來得知他在上世紀80年代晚期被處決。
這個失落記憶的重新發現促使阿漢加拉尼做了許多其他年輕伊朗人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尋找伊斯蘭共和國殘酷過去的幽靈,並審問國家試圖壓制的歷史版本,因為它面臨自1979年革命以來最大的挑戰。
佩加·阿漢加拉尼攝影師:卡洛塔·卡爾達納/彭博社阿漢加拉尼拍攝了一部關於戈拉姆和他的失蹤對她的影響的短片,這對她來説是一個成長過程,1979年沙阿被推翻後。 我試圖記住是年輕的,通常是世俗的伊朗人最近的一種現象,他們在播客、紀錄片和Twitter帖子中回顧創傷——有些是個人的,有些是國家的。自一名年輕女子在警方拘留所死亡引發伊朗最新一波抗議以來,這種審查已經加劇。
“我們正在挖掘我們家族的檔案,拉出某種收穫,”伊朗著名女演員阿漢加拉尼(Ahangarani)説道,“這絕對與動盪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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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拉丁美洲的獨裁統治到共產主義東歐,許多經歷過政權和安全部隊統治的人都有關於消失的親友的故事。與此同時,伊斯蘭共和國已經表現出能夠經受地緣政治動盪和公眾不滿的能力,而其他地方的威權領導層卻崩潰了。
這種韌性正像以往很少見地受到考驗,因為革命在本週末迎來另一個週年紀念。年邁的神職人員決心繼續掌權,而更年輕的抗議者則希望顛覆整個政權,兩者之間的鴻溝正在擴大。
1979年1月26日,德黑蘭市中心的反沙阿抗議者與軍隊發生衝突。攝影師:Bernhard Frye/AP Photo伊朗的伊斯蘭統治者們自己也是在暴力街頭抗議之後上台的,當時軍方讓位,君主逃離。他們承諾建立一個繁榮的經濟,向窮人開放,公平分配伊朗廣闊的石油財富,建立一個民主政治體系 — 儘管在政治報復的混亂中,美國大使館人質事件和與鄰國伊拉克的長期戰爭的背景下。
四十多年後,經濟陷入了國際制裁和腐敗統治的循環之間,能源產業遠遠落後於其地區同行,石油產量從未達到1979年以前的水平。據官方估計,數百萬人依靠政府的燃料和食品救濟,貧困水平今年飆升。
非穆斯林和婦女被禁止擔任高級職務,而像庫爾德人這樣的少數民族被邊緣化或迫害,同性戀者則面臨死刑。不支持伊朗83歲最高領袖阿里·哈梅內伊的政黨是不存在的。
伊朗的神權政體由強大的伊斯蘭革命衞隊(IRGC)支撐。它試圖鎮壓由22歲的庫爾德裔伊朗女子瑪莎·阿米尼(Mahsa Zhina Amini)在九月去世引發的抗議活動,她曾因據稱違反嚴格的伊斯蘭着裝規定而被所謂的道德警察逮捕。
2022年10月1日,伊朗人在德黑蘭抗議瑪莎·阿米尼之死。來源:中東圖片/AP照片“政權仍然擁有‘強大的鎮壓機構並願意無限制地使用它’,”總部位於華盛頓的國際危機組織伊朗項目主任阿里·維茲(Ali Vaez)表示。但正如上世紀80年代初的蘇聯一樣,這種做法是無法持續的,最終將達到“臨界點”,維茲説。他補充説,這可能是哈梅內伊的去世,另一場革命,軍事對抗,或者——最有可能的——是伊斯蘭革命衞隊完全接管國家。
調諧到廣播悲劇
伊朗的大部分8千8百萬人口是在革命之後出生的。現在,那些繼承了統治他們的體制的人正在審視它對他們的生活產生了多大影響,以及他們與之有多麼脱節 — 尤其是婦女,所有這些都被最近的抗議活動所推動。
年輕抗議者的社交媒體資料描繪了一個對國家意識形態持矛盾態度的青年文化。Twitter上的漫長討論和專門賬户審視了類似上世紀90年代所謂的連環謀殺案等過去事件,這些事件被廣泛歸咎於國家。
像廣播悲劇、廣播馬茲和報紙這樣的播客 — 目前 — 已經繞過審查,在國內外建立了忠實的追隨者。
在廣播馬茲,記者Marzieh Rasouli通過收集第一手資料來剖析過去的事件和社會問題。自抗議活動開始以來,她已經與一系列婦女談過關於頭巾的問題,以及與1979年伊斯蘭共和國建立公投中投“否”票的年長伊朗人。
1979年3月12日,德黑蘭舉行的一場平等權利示威活動中的伊朗婦女。這次抗議活動是為期六天的行動的一部分,從國際婦女節開始,抗議革命期間對婦女權利的變化,包括強制戴面紗。攝影師:Richard Tomkins/AP Photo在十月份發佈的一集中,她與被道德警察逮捕的年輕婦女交談,“這種經歷如何在她們和家人之間製造了一種距離,”她在介紹中説。Rasouli本人因“散佈反對體制的宣傳”而入獄。
80年代時還是孩子的伊朗人制作了一波新的電影和紀錄片,依賴檔案、當代記載和個人影像來探討過去被故意隱瞞、銷燬或扭曲的事件。Farnaz和Mohammadreza Jurabchian去年的電影 無聲之屋研究了德黑蘭一箇中上階層家庭的三代人。Ali Abbasi的 神聖蜘蛛講述了一個虔誠男子在2000年代初在宗教城市馬什哈德謀殺性工作者的故事。
“人們不再忘記,他們也不會停止忘記 — 我們將不斷談論這件事,”Ahangarani説。“我們不會回到以前的狀態。”
對於Ahangarani來説,重新審視被壓制的敍事對幫助消除許多伊朗人成長過程中所感受到的恐懼是必要的。她不知道誰在照片上擦掉了Gholam的臉,或者誰在他的身上塗了藍色的筆。但她知道她對自己記憶的解讀 resonates 與成千上萬其他看到親人消失的伊朗人。她説,Gholam在1988年消失了。
這有助於解釋自阿米尼去世以來繼續走上街頭的抗議者的動機,以及當局的回應。抗議者中有囚犯被包括在哈梅內伊每年的赦免名單中,他在這個週末慶祝活動之前宣佈。但這一姿態排除了在示威中被捕、被判嚴重罪行並可能面臨死刑的人。與此同時,西北部和東南部最不安分的省份仍然對安全部隊構成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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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四十年來,政權的固執已經‘持續地削弱了自己的合法性’,” Vaez説道。他表示這反映了“領導層的封閉性以及對一個與伊斯蘭共和國截然不同、已經發展了許多的社會的缺乏理解。”
改革派的失敗
然而,忽視政權仍然得到部分人民支持是一個錯誤。成千上萬的人將聚集在德黑蘭的自由廣場,這是四十年前推翻國王的抗議活動的場所。官員和深信宗教的家庭,女性穿着黑色的全身長袍chador,通常會佔據人羣的大部分。其他人則會被食物贈品和免費果汁吸引。
1978年10月9日,伊朗抗議者在自由廣場抗議國王。來源:AP圖片這些支持者與像阿漢加拉尼這樣的伊朗人形成鮮明對比——受過良好教育、遊歷廣泛、來自德黑蘭城市擴張的喧囂,他們被灌輸了改變意味着挑戰強硬派並團結在改革派政治派別周圍的觀念。短暫的經濟增長時期,由與歐洲的健康貿易關係或創紀錄的高油價推動,幫助擴大了中產階級,並減輕了過去的創傷。
前總統哈桑·魯哈尼的領導是改革的最後掙扎,他的努力被2018年美國退出旨在遏制伊朗核野心的歷史性協議的決定所破壞。制裁加倍。魯哈尼也未能兑現改善公民自由或解決腐敗的任何承諾。聯合國表示,在他執政的八年中,人權狀況惡化。
對許多伊朗人來説,在2019年魯哈尼任內,他們與政府的關係已經無法挽回。安全部隊在燃油抗議中殺害了數百人。然後,六週後,一架載有伊朗人的烏克蘭客機在德黑蘭起飛後不久被伊朗革命衞隊擊落。伊朗革命衞隊聲稱他們誤將飛機誤認為是美國導彈,這是在美國刺殺伊朗一位最有權勢的將軍幾天後發生的。
2019年11月,伊朗伊斯法罕的抗議者走上街頭,抗議當局提高汽油價格。來源:美聯社照片伊朗在2021年6月被強硬派完全控制,當時深受各種人權組織指控在1980年代大規模處決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保守派神職人員埃布拉希姆·拉伊西在一場經過精心策劃的選舉後以創紀錄的低投票率當選總統。
儘管美國總統喬·拜登和歐洲盟友試圖恢復核協議,但伊朗正在拖延。由於持續的抗議活動和德黑蘭向俄羅斯提供軍事裝備參與烏克蘭戰爭,任何協議看起來都不太可能達成。
在另一項嚴厲的舉措中,哈梅內伊在去年12月任命了阿哈迪-雷扎·拉丹為德黑蘭警察局局長,他是推動實施針對婦女的宗教法律的先驅。“他們認為他們需要一個更加暴力的人,”華盛頓的Femena組織主任蘇珊·塔馬塞比説,該組織支持中東女性人權捍衞者。她説,問題不僅在於拉丹可能如何對待婦女,“而是他如何看待伊朗公民作為一個整體。”
伊朗最高領袖阿里·哈梅內伊,右邊,與阿哈迪-雷扎·拉丹交談。來源:伊朗最高領袖阿亞圖拉·阿里·哈梅內伊辦公室人權組織表示,自9月以來已有500多人被殺害,至少有2萬人被捕。四名男子被處決。當局將抗議活動描述為受外國干預支持的暴亂。在被殺害的人中,有享受唱泰勒·斯威夫特歌曲的青少年、空手道運動員和一個將他的學校科學項目奉獻給“彩虹之神”的九歲男孩。當局否認參與任何死亡事件。
伊朗改革派運動的幾位主要人物發佈了聲明,要麼承認他們對伊朗人民的失敗,要麼呼籲緊急修改憲法。他們包括1997年至2005年擔任總統的穆罕默德·哈塔米和自2009年爭議性總統選舉失利後一直被軟禁的前總理米爾·侯賽因·穆薩維。
Ahangarani的一代人受到這樣一個認識的激勵,即整個體制需要被顛覆,她説。這位女演員去年離開德黑蘭宣傳她的電影,她相信這個政權是“註定要走”的。她説,每天,他們做出的每個決定都在“收緊自己周圍的圈子”,使得不可能扭轉航向或挽回他們的形象。
“我們這一代人本來被期望忘記那些殺戮和謀殺,但現在每天都在説‘瑪莎’,”她説。“我們正在做與以前相反的事情。”